第3章(1 / 2)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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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叔本就是个厚道之人,又因福婶的交代,果真特别照顾吴双;他负责二姨太太居住的明园、及大姨太太居住的琳园,还有暖房的所有花卉,而他的侄子阿豹则带领一群园丁,负责照料敖府的其他林园。

吴双只需负责明园的部分,在诚叔细心教导下,她爱上了拈花惹草,不晓得是不是天分使然,凡是她经手的花草,总是开得蚝紫嫣红,绿意盎然。

她也和阿豹成了相互学习的好友,阿豹教导她培育花种的经验,而她传授他自己领悟到的养花方法,使得这敖府的林园看起来犹如桃源仙境,也让敖老爷以品花赏园为由,接待更多的贵宾,带进了更多的财富与权势。

阿豹长吴双两岁,生得方头大耳,一脸花农相,而吴双娇小玲珑,每每埋首於花海间,犹似轻惹红尘的小仙女。

诚叔是越看越满意,他这侄子自幼失亲,是他一手拉拔长大,为人实在,而双丫头温柔善良,他忍不住询问福婶,想撮合两人结为婚配。

「阿诚,双丫头是卖身敖府一年,所以我瞧啊,明年再说吧。」

他记得福婶是这么回答的,唉,也只好等了,这两小无猜年纪还轻,这一年索性让小俩口培养培养感情也罢。

敖府的花草以明园最为美丽,这当然是因为吴双只负责明园,所以纵使大姨太太不依,以为诚叔厚此薄彼,但经诚叔一番解释后,也只有无奈地干瞪眼。

敖老爷因为明园的花美,破格的不按惯例多造访了几次明园,这可乐坏了宋明珠,当然吴双的功劳就与前过相抵,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转眼吴双来到敖府已四个多月,入秋时分,迎接的大节日便是中秋,园子里的柚树结实累累,正巧可以赶上佳节来临前摘食。

灶房福婶忙领着自家子弟试做月饼,丫头们忽然失去了平日的友爱,成天贼头贼脑地往菜园跑,偏又偷偷摸摸怕别人瞧见。

「双丫头!」吴双一进灶房,被福婶一把抓住。「来,尝尝这饼味道如何?我依了你的意,今年多加了梅子饼跟茶饼两种新口味。」

吴双咬了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嗯,福婶,好好吃哟!」

「鬼丫头,满嘴蜜油,就会哄福婶开心。」福婶拧拧吴双的面颊。

「福婶,这饼可取了名?」嘻嘻一笑,吴双揉揉面颊。

「不就是梅子饼跟茶饼?」

「太通俗啦,福婶,我帮这饼取名可好?」

「好啊,上回我听说你帮那些粥取了些稀奇古怪的名,老爷好像挺喜欢的,这饼你就再落个名吧。可别太拗口,福婶记不住。」

「行,保证这名字福婶一看便记得住,福婶,咱们有梅花模子吗?」

「有啊。」

「好,这梅子饼您做成梅花形状,名为『梅花烙」,这样可好记?」

「行,行,」福婶眼笑眯了。「那这茶饼呢?」

「就做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到时迭成宝塔,就叫『宝塔酥』。福婶,您啊,一瞧便明白了。」

「好哇,就这么办!双丫头啊,你这么有学问,可是上过学堂?」

吴双摇头轻笑。「哪上过什么学堂?爹爹年轻时读过几本书,可连个举子也没考上,后来在家教自个儿的孩儿,过过当先生的瘾。咦?喜儿独自一人跑去菜园做什么?」

福婶正要夸赞一番,却让吴双的好奇心打断,她瞥瞥外头,不屑地瘪嘴。「每年总会来这么一次,不只是喜儿,连其他丫头都是一个样,赶也赶不走。」

「每年一次?」

「怎么?双丫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挖芋头啊,中秋吃芋头,这可是习俗,正巧有年咱们灶房挖出的芋头像元宝供上,老爷赞了几句,这些丫头们便用上心思啦,就希望也挖出个好兆头,引得老爷多瞧一眼也值得。」

吴双噗哧一笑,摇摇头。「胡扯也信?」

「不胡扯。中秋吃芋头,原本听说是可以治疥癞,谁知道这些丫头们却在这节骨眼上动心眼。」

「哇!福婶,那你的菜园子要遇上浩劫啦!」吴双失笑。

「可不是?老爷今年二十有七,一直未立正室,这些丫头嘴上不说,心里可盘算着随时有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他有什么好?」吴双不屑地轻哼。

「双丫头,这福婶可要说句公道话了,老爷相貌堂堂、天生尊贵、年轻有为、家财万贯,可算得上是如意郎君呵,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否则这些丫头明知老爷重门第,为何还不安分,成日只想找机会往上攀?」

「这些人日子过糊涂了,老爷根本不当女子是回事儿,为何还硬往坑里跳?」吴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嘿嘿,你说的也对,不过男人嘛,在外奔波,回到家使些小性子,咱们女人顺了顺也就没事了。我说双丫头,要不要福婶留意好芋头,让你呈上给老爷?」

「甭!我可不要。」吴双双手一阵乱摇。「啊,福婶,我还有事先走了。」

瞧双丫头逃命似的模样,福婶喃喃道:「阿诚想把阿豹跟双丫头配成对,我瞧是一点也不配,双丫头配老爷,这倒说得通了。唉,可惜、可惜,双儿身分是个丫头,老爷又重门第,偏偏这两人又不对味。」

「福婶,你嘀咕什么?双儿早走远了。」

福婶回神瞧瞧手下,板起脸来。「怎么?你没事干?」

「有啊,我在调馅儿。」

「那你还不去盯着火候?焦了仔细你的皮。」

白碰了个钉子,这倒楣鬼吐吐舌赶紧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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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

因明园花开得好,敖老爷决定夜宴席设明园,这使宋明珠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双儿,」大丫头夏儿吩咐。「今晚你随处找个地方安歇,明早再回园整理善后。」

「可我要住哪里?」双儿莫名其妙地问。

「敖府大得很,随便找都可以窝上一夜,我老实告诉你,今晚家宴老爷会过来,经过上次煮粥的教训,太太可不想再经历那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滋味,所以不许你待在明园里。」

吴双明白了,转身离开明园,心里盘算着该往哪去,诚叔跟阿豹不住敖府,回家过节了,而福婶灶房正忙着,没空理她……唉!她只好向福婶要了壶清酒,信步走向别座林园,挑了株赏月视野佳的大树,瞧瞧四周无人,俐落地攀爬而上。

远处李总管正急急地走向明园,端捧着糕饼甜品的丫头们来回穿梭,大姨太太盛装着,由丫头们搀扶着刚走出琳园,一切都那么热闹,独独她是个局外人。

她脱了鞋袜摆好,懒洋洋地躺卧树干上,虽说天还没全暗,但明月已上枝头,她怔怔地望着一轮净月,心想着弟妹过得可好?是否也如她一般正在赏月?

敖敏轩应酬了一整天回到府里,有些累了,但家里的庆典他是主角,想避也避不了,只得硬撑,经过林园小径,他揉了揉额际想提提神,一眨眼,只见一只雪白的小脚垂落下来。

吓!上吊自杀?

他一惊,没想到府里竟发生这种事,还未上前看个仔细,慵懒的叹息声便传了下来。

「不想了、不想了,徒增烦恼而已,来来来,苏大学士,小女子敬您,虽说您早已作古,但咱们赏的可是同一轮明月,您说这算不算也是缘分?」女子说着说

着,温润如白玉似的藕臂高举,然后直接对着酒瓶喝了一大口。

如此不合礼教的举止,教敖敏轩看了直想发火,他走到树下抬头望,想看清是哪个野丫头,却盯上那只莲足。

银白的月光下,那裸足看起来更显得莹白无瑕、小巧可爱,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的脚生得这般精致美丽。

只见那小脚忽然晃了晃,敖敏轩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转。「李太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苏大学士,咱们可有五个人呢,岂不比李太白要热闹多了?来来来,小女子再敬您。」

嘿嘿,是七个人吧!少算了他跟他的影子了……搞什么?他怎么跟着瞎起哄?

轻吟的声音响起,是苏轼的「水调歌头」,那软软的清音如冷泉般流泄而下,听得敖敏轩心神一荡,浑身舒畅,一身的疲惫似乎也被涤净了。

「苏大学士,小女子没学问,不知您这词念得可正确?来来来,再敬您。」

敖敏轩仰望,静静地盯着独饮、浑然不知树下有人的佳人,天色已暗,树影遮掩了她的五官,他竟意外地又忆起那对灵活生动的大眼及清秀的面容。

没错,一定是拦他吃粥的那个莽丫头,她不是明珠房里的人吗,怎么这会儿自己孤零零地躲在树上?不过话说回来,好像自那次之后,他就不会再见到她了,说实话,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再看过她,毕竟他从不曾注意过府里的丫头们。

与明月的对话,断断续续着。这丫头显然对苏轼情有独钟,喃喃地又低吟了许多他的佳句,清柔的嗓音虽称不上娇媚,却使他原本躁闷的心绪获得抒解、平静。

远处李总管询问家丁的声响隐约传来,想必知道他已回府,寻他的行踪来了。

敖敏轩想到如果让李总管见到树上的野丫头,她少不得一定会讨来顿骂,忽然不想她因此而受责罚,於是不作声色地迈步离开了,心下却有些惊讶,一向重视家规的他竟然也有徇私的时候?他想,肯定是中秋的关系吧?大节日嘛,别搞得大伙儿扫兴。

缓步往明园走去,耳际传来的吟诵渐去渐远,竟令得他留恋不已。

听到一阵脚步声,吴双蓦地心生警觉,她小心翼翼地从树丛中探望--天啊!前头不远处的那两人,不正是敖府的大老爷与李总管吗?瞧李总管的模样好像是特地来找老爷的。

「乖乖,不得了……」她吐吐舌,赶紧将莲足缩上树,瞧见李总管恭敬地陪着老爷往明园走去后,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没被发现。」她躺回树干上,忽而又坐起来。

「奇怪?李总管应该是从明园过来的,那老爷呢?」瞧刚才老爷背对着她的角度,就好像是从她这边走过去似的。

「啧,怎么可能?」她不文雅地嗤了一声,又躺回树干。「那『自以为是的老爷』真要从这里经过,我现在还能悠悠哉哉的躺在树上吗?是不是,苏大学士?来来来,小女子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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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烙」与「宝塔酥」爽口不腻的口感,得到了众人的青睐,即使如敖敏轩吃遍各式佳肴,也不禁点头称赞。

「福婶,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名称也取得雅。」敖敏轩不吝於给予赞赏。

「老爷,能上得了您的尊口,是这饼的福气,您就多吃两块吧。」福婶笑开了嘴。

「梅花烙?宝塔酥?」敖敏轩手拿月饼瞧着烙在饼上栩栩如生的梅花印模。

「福婶,这名儿是你自己取的?」

「老爷,福婶大字不识几个,哪会取名?是双丫头取的。」

「双丫头?是谁?」

「是二姨太太房里的丫头。」

「哦?」他低头问向身旁的女人。「明珠,是你房里的丫头?」

「是。」宋明珠表情阴沈不定,不知道是福是祸?这可恶的死丫头,人都支开了,怎么话还能绕在她身上?

「老爷,」福婶话题一开,忍不住就想把心中的佩服说出来。「本来这饼也是双丫头让我试做看看的,没想到还真受到大伙儿的喜欢。因为以梅跟茶做馅,我呢,原本就唤它作『梅饼』跟『茶饼』,但双丫头嫌名字不好听,又为了让我容易记得住饼名,所以还刻意弄了个梅花模子,这『梅花烙』我便记得了,至於那『宝塔酥』,她说迭成宝塔摆饰,取这名儿正好。」

「是吗?」敖敏轩咧咧嘴角,神情高深莫测,让人不知道他的喜怒。「明珠,你房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丫头?」

「老爷……」宋明珠吓了一跳,身子一软,靠向敖敏轩,嗲声嗲气地撒娇。「就是上回拦着您吃粥的那个死丫头嘛!她老是惹麻烦,可明珠瞧她可怜,不忍心撵她走,这会儿又让老爷不高兴,明儿个我让李总管领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