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笔墨相伤
卓昭节不认识那盆牡丹,古盼儿却清楚得很,因此看完了唐千夏的诗后脸色微变,等诗传了下去,才小声道:「这局有点悬了。」
她是怕这未来的小姑子年纪小又向来被娇宠得紧,如今又得了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头衔,正被捧的风头日上的时候,可别输了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所以赶紧先告诉她一下,趁着现在众人还在品评中,卓昭节好歹还能调整会情绪。
哪知卓昭节浑然不在意道:「不要紧,反正我也没说定然能赢……对了,古姐姐,晋王小郡主咏的那盆牡丹是什么?怎么我看她写的和催妆诗有些相似?」
古盼儿脸色一僵,道:「你连那盆牡丹都不认识?」
「我生长江南,根本就没见过几盆牡丹。」卓昭节有点尴尬的道。
「那你写的春水绿波……」古盼儿深吸一口气,问。
卓昭节摸了摸小狮猫,小声道:「若非古姐姐你告诉我品名,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古盼儿一阵无语……半晌才道:「你之前不是写过二乔和虞姬艳装么?」
「都是别人告诉我牡丹的名儿我才写的啊。」卓昭节无辜的道,「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难怪你上次那么写二乔……」古盼儿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是急切之下写不出来尾句,故意误解二乔凑的……」
她叹了口气,道,「那是娇容三变!前人有过咏它的句子,所谓『牡丹已是百花王,王中又有神品出。一株枝上三种色,变化无穷增春色』,此花初开时淡绿,盛开粉红,只在底部留着淡淡的碧痕,到快凋谢时,则转为粉白……晋王小郡主用新妇被催妆时的装扮上举棋不定来比拟,『黛粉施毕』,之所以黛在粉前就是为了应和它变色的前后,黛眉如山翠对应着初开的绿,胭脂花粉嫣红妆对应着盛开的粉红,后面『已黄昏』三个字,既指婚礼的辰光快到,为下句接『闻郎催妆』做铺垫,但也暗喻花开已久,亦到了『洗却铅华』的时候,最后『现本真』,那粉白之色可以指小娘子未施脂粉的肌肤,又是娇容三变里最后一变的粉白!」
卓昭节听完古盼儿的解释,也不禁赞道:「果然是好诗,别出心裁又字字珠玑。」
「……」古盼儿默默看着未来的小姑子,现在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时候么!这小姑子到底是不求上进呢还是不求上进呢还是不求上进呢?
如今和唐千夏斗诗的可正是你啊!
作为未来的嫂子,我都准备好了安慰你的话了,你居然根本没当一回事……
只是这一局的结果出乎古盼儿和卓昭节的预料——居然是平局!
品评的是今日整个天香馆、除了作诗之人和下人外的所有客人,照古盼儿和卓昭节的揣测,这一局卓昭节是输定了,最后的平局……
姑嫂两个愣了片刻,都是一头雾水。
其实也不只她们一头雾水,真定郡王这边,由於宁摇碧一直被盯在了雅间里,连鸾奴都没离开过,没有这位世子的搅局,这个是读书人都能分得清的高下,到底是怎么被弄成平局的?!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到底是宁摇碧开口解了疑惑,他嗤笑着道:「今日除了两边的人之外,来的最多的就是士子……他们不怕看这个热闹!底下大堂里基本上都是这些人!」
……这就难怪了,这些人正指望着借捧出卓昭节这个所谓的江南第一才女,把事情闹到上达天听,这样寻机挑开士子们关心的殿试公平的允诺呢,哪里会允许卓昭节在这样的斗诗上落败?这时候朝廷还没回应,卓昭节的名声先败落了,朝廷自然乐得当作从来没有这么件事儿……
即使唐千夏咏娇容三变确实别出心裁,但在前途富贵的诱惑下,自然不乏昧着良心的人,硬是给掰成了平局……
唐千夏叹了口气,道:「卓家的小七娘,真正福泽深厚!」
这次连真定郡王都很是无语,想了想才道:「亏得她只能出一局。」有这么一群人数庞大又昧良心、偏还能影响结果的人在,卓昭节只怕写什么都会被捧成珠玑啊!
唐千夏这个平局委实冤枉得紧!
第三局是赵萼绿的咏天机园锦对延昌郡王妃的咏雨过天青,这一局居然又是平局——
「来处天机不可谈,去时芳魂乘青岚。夜深悄吐一二事,曾为锦绣耀仙园。」
这首诗看着中规中矩,实际上却带进了暗喻真定郡王的身份尊贵,非常人所能及的意思,只是延昌郡王妃也不肯示弱——
「春江秋水拟不成,风华初绽已无伦。笑吟到此忽惶恐,踌躇雨霁天青分?」
一个拿来处是天机、不可轻谈,乃是仙园中的耀目锦绣来衬托真定郡王的尊贵,又紧扣了天机园锦的品名,符合规则,另一个则是极干脆的告诉旁人,延昌郡王的光彩乃是雨过天晴后的天色所分润的,虽然太子殿下还未登基,但天后加了个青字也能含糊过去了,又将雨过天青的品名直接嵌入,这个平局是实打实的。
只是过后两人面上笑吟吟的,没人注意时,眼刀却是一个接一个。
因着这两人借题牡丹写自己所支持的郡王开了头,第四局上场的卓芳甸与定成郡主连招呼都没打,挥笔写就,下笔的气势都带着挑衅。
定成郡主年纪虽然小,才思却比卓芳甸还敏捷些,居然抢在她之前写完,郡主的咏昆仑夜光是——
「花开花谢已百年,红尘欲染素心坚。我是昆仑贬谪客,明月光里辨真仙。」
最后的「真仙」二字,对於此刻在馆内的人来说和直言真定郡王才应该是真龙天子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