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他们没事找事的事情做的少。」宁摇碧低低一笑,附耳说道,「斗诗,说的风雅,在我这等纨袴看来无非就是文雅些的对骂罢了,我打小干的最多的,不是与人骂架,就是与人打架,再不就是坑人,不是我自夸,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口舌上能胜过我去的人……论才华不说别人,范得意定然在我之上,但要说到吵架……哦,斗诗的诀窍么,他可比我差远了!」
见卓昭节感兴趣,宁摇碧就多说了几句,「譬如一开始上来的那盆姚黄,其实是我今天来时不小心踩坏的,真定郡王后来说的什么纵然为人践踏,但『生而为姚黄,一世为花王』,你千万别相信,那是他胡诌的,我叫岑老丈取出那盆姚黄来,就是为了叫延昌郡王不痛快,他不是妄想这边给他献缤纷么?他也就配得这种过会就要扔出门的货色罢了!这叫先声夺人,对手拿捏高姿态,便将他拿捏出来的气氛姿态先破了——今儿个那姚黄被弄上来后,陈子瑞的失态你看到了罢?啧啧,我打赌这陈子瑞才高八斗,这几年来帮着延昌郡王也没少和人对阵,但多半都是正经的儒生才子,这种市井里学来的无赖手段他究竟就有点应付不了了。」
「那后来的诗……」
「诗么,嗯,若是我自己对上了延昌郡王,我自然是不在乎拿那盆破破烂烂的姚黄直接羞辱他一番的,但真定郡王不一样,这样的大庭广众真定郡王自然就是要扮大度了,总而言之,这种骂战……哦,不对,斗花会的精髓,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便是一个字也不会写,姿态必须高贵、气度必须典雅,同时随机应变破掉对手的高贵和典雅——这可是我打小练起的!」宁摇碧折扇一张一合,悠然笑道,「谁叫我有个处处看我不顺眼的大伯母呢?」
想起当初青草湖上那个傲慢高贵又矜持的楷模世子,卓昭节脸色精彩片刻,方笑着道:「辰光太久,我倒是忘记才见你时,可不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
两人同时想起了在秣陵的辰光,宁摇碧眉眼一下子柔和如水,含笑道:「我哪有骗你?我可是一句谎话都没说呢!」
「你没说谎,可字字句句都误导人家!」卓昭节横他一眼,嗔道,「你还好意思提……咱们那次在湖上撞见,我被饮渊吓得魂都没有了,你居然看着热闹还要哄我,唉,你这么坏,真不想理你了!」
宁摇碧听她娇嗔细责,心头就是一荡,忽然伸手捏了捏她面颊,低声道:「不理我,你舍得吗?」
卓昭节红了脸,将小狮猫往臂上揽了揽,腾出一只手来推开他,嗔道:「我就是舍得!」
宁摇碧道:「好吧,你舍得,可我舍不得。」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卓昭节抽了几下没抽出来,口中道:「你舍得舍不得,与我有什么关系?放手放手!」
「关系可是大了。」宁摇碧悠然道,「我既然舍不得,又怎么舍得放手呢?」
「不和你说了!」卓昭节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好啦,我留下来和你说了这么会子话了,再不回去,恐怕长辈跟前难以交代……你放手罢,我要回去了。」
宁摇碧闻言,看了看天光,恋恋不舍道:「你回永兴坊的别院,还是回敏平侯府?我送你罢?」
「回永兴坊。」卓昭节有气无力道,「今早祖父还布置了功课,说回去之后就要查的……我今儿个五更天就起来梳洗,哪里有辰光做呢?一个字也没写,回去祖父问起来,也只能硬挨一顿家法了!」
宁摇碧听得心疼,道:「我陪你进宅子!」
「算啦!」卓昭节叹了口气,道,「祖父到底对我还是轻的,之前八哥功课做的不好了,祖父可是吩咐动庭杖的,开口就是十杖起呢,八哥一个字都不敢说,我到如今也不过挨上两戒尺,动手的是祖父跟前的书僮,人还不错,每次都是做做样子,到底是我长辈,如今咱们还没……你去干涉,事情反而要闹大呢!」
闻说她回去要受罚,宁摇碧就不敢再提留她的事情,有些郁郁的摸了摸她鬓发,叮嘱道:「那你快些回去罢……我也不送你了,别叫敏平侯越发生气,反正,就这么几日了……若有对你实在不好的人,你也不要太客气,总有我给你收场的。」
卓昭节一抿嘴:「我可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再说长辈里到底是疼我的多,其他人么又能怎么亏待我?祖父待我谈不上好,但这几日悉心指点功课也实在说不上故意为难,老一辈的人么都是这样古板的,唉,但望我将来老了更像外祖母才好,否则叫晚辈面上恭敬,背后讨厌死了!」
宁摇碧微微笑道:「你生的这么好看,纵然老了也是好看的,人皆有爱美之心,你纵然严厉些,咱们的晚辈也只有更加敬爱你的道理。」
这话说得卓昭节大羞,轻轻一跺脚,道:「我真的不和你说了!」她满面通红,但想起来宁摇碧直言自己很好看,固然卓昭节对自己容貌极有信心,可听着心上人这么说,究竟不同其他人的赞美,心中甜蜜万分,正待要走,宁摇碧忽然伸手搂住她——
卓昭节一惊,这次倒是下意识的抱好了小狮猫,就听宁摇碧靠在她耳侧轻轻笑道:「这可是你上次亲口许我的,你不肯听话,我只好自己来了。」
说着,在她腮边轻柔的吻了吻,他的动作生疏之中带着小心翼翼,犹如触碰最精致窍细的珍宝。
卓昭节愕然之下,先是面色赤红如血,继而如遭雷击,僵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却是不记得推开他……可怜的小狮猫被主人再次松手,吓得爪忙脚乱的扯紧了卓昭节的袖子前襟,惊恐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