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坛榕究竟是李延景的得意弟子,同样一曲《夕阳箫鼓》,当初卓昭节在这首曲子上苦练甚久,还为此亲眼观摩水上落日,方在卓芳华那里得了个好评,如今温坛榕这一曲,却还更胜过了她。
一曲毕,许久才有人醒悟过来,一时间彩声如潮。
这样的交口称赞里,温坛榕带着一丝傲然的心情,迅速看向了栏杆边,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卓昭节与谢盈脉都真心的拊掌而赞,甚至察觉到她的目光,还露出一个钦佩的笑,但温坛榕多日苦练《夕阳箫鼓》真正为了的那个人,却是眼皮也没撩,慢条斯理的喝着扶芳饮,似乎方才四座屏息凝神生怕漏听了半点的琵琶曲完全就是可有可无。
——那样的视若无睹与漠不关心……
我弹的不够好么?
明明……明明比卓小七娘好得多!
连卓小七娘自己也甘拜下风罢?
可为什么……你连一个赞许的目光也不肯给我?
你是怕小七娘不高兴,还是有小七娘在的地方,你眼里再没有旁的人?
四座的称赞与钦佩还在继续,可之前还自信满满的温坛榕却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多日苦练一首曲子所为的那个人像听若未闻,即使全天下公认犹如天籁又有什么意思?
温坛榕猝然闭目,她几乎是狼狈的起身,将琵琶匆匆交给使女,极为勉强的寻了一个借口:「我方才多喝了几盏,这会彷佛有些醉了……我到楼上歇一歇。」
温五娘虽然没看到谢盈脉有什么受打击或失态,但究竟是姐妹,总是关心她的,忙道:「你去吧。」
温坛榕上楼后不久,卓昭节看了看辰光,便打发阿杏去向温五娘告辞,温五娘是巴不得他们快走快好,虽然遗憾谢盈脉也跟着走,不能给她为难的机会,然而比起来宁摇碧——温五娘打从心底觉得三个人都走了绝对是好事!
一出回雪楼,谢盈脉不必宁摇碧暗示,就主动提出告辞,还没等卓昭节给她安排车马,就走出了十几步外,并且对卓昭节的招呼直如未闻——卓昭节只得吩咐最机灵的阿杏:「你跟上去,咱们的马车停在入园的地方,让他们先送谢家阿姐回昌乐坊。」
阿杏答应着追了上去。
宁摇碧很满意谢盈脉的行事干脆,等阿杏走了,他笑着牵起卓昭节的手,道:「如今晌午才过,咱们去乐游原上玩罢?这曲江上回都看过了。」
「我乘车来的,可没骑马。」卓昭节嗔道,「说起来我还不会骑马呢。」
宁摇碧似笑非笑的道:「不会最好,我来教你……马么,我今儿出来正好多带了一匹。」他劝说道,「乐游原上风光最好不过,如今正是苜蓿发长玫瑰盛开的时候,再往后可就热了。」
「那马的性子可好?若是不好我可不敢骑。」卓昭节如今也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听了他的撺掇就有些跃跃欲试,犹豫着问。
宁摇碧笑着道:「你放心罢!」
当下两人既然决定了要去乐游原,就也顺着曲江往芙蓉园的园门走去,不想才过了桥,就见阿杏快步折了回来,卓昭节看到她回来的这么快,不禁一愣,道:「谢家阿姐不要你送?还是你跟丢了?」
阿杏走到她身后,这才低笑着禀告:「婢子本来就要追上了,但看到阮郎君在园外迎着谢娘子,就没上去多事。」
「原来是这样,那是不用咱们送了。」卓昭节哑然失笑。
这时候阿杏声音又一低,以只让卓昭节听到的音量小声道:「娘子一会装作随意的回下头,看一眼回雪楼的三楼上。」
「怎么了?」卓昭节惊讶的问,一边走快一步,越过宁摇碧,跟着似回头等他,飞快的看了眼斜后——绿柳荫上,回雪楼三楼栏杆之后,一袭紫裳,轮廓熟悉。
阿杏已经俯在卓昭节的耳畔忿忿然的告状:「这温小六娘好生不要脸!今儿个可是世子陪着娘子去赴宴的呢,如今又一起携手离开——她竟然还不死心,要这样的偷窥娘子!当真是不知廉耻!婢子见过缠着男子的女子,如今还是头一回看见对女子也死缠不放的人!也就是娘子心软,不然叫世子知道了……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