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道:「用了点儿……你呢?饿不饿?」
「我这会还不大想吃东西。」宁摇碧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还没沐浴罢?收拾下去睡罢……嗯,我这会不便移动,你叫人另外收拾间屋子先对付下,我……」
「我看你是真不饿。」卓昭节摇着头,道,「不然怎么有力气说这许多废话?」
宁摇碧自失一笑,道:「好吧,你去休憩,换几个下人来陪夜就成。鸾奴一向细致,不会乱碰咱们东西的,让他来就行了。」
「我是不够细致,可我不是让姑姑在这儿陪着了吗?」卓昭节脸色微沉,道,「怎么我在这儿也碍你的眼?」
宁摇碧微叹了一声,道:「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要说气话吗?你知道我是心疼你。」
灯火晦明,也看不出卓昭节是否因这一句话又红了脸,冒姑倒是放了些心,暗暗庆幸宁摇碧并未因卓昭节之前对苏史那下的狠手而生气——实际上那一刹那的卓昭节连冒姑都为之诧异。
到底公侯贵胄家的小娘子,似时大娘子那样的毕竟是少数。
卓昭节平常不能说是多么楷模的贤德淑良又贞静文雅,然也是极典型的贵族女子,行动举止,都有规矩。
按理来说这样门第出来的女子即使杀人,’也该是私下里背着人吩咐手下去办——哪里像卓昭节这样自己一声不响的操了如意当着人前亲自下手?
想到那柄如意狠狠砸下去的刹那,当时在场之人似乎可以预见到脑浆飞溅的场景,那一刻阅历如冒姑,至今也觉得后怕不已!
她不心疼苏史那,她担心的是宁摇碧的态度。
究竟这天下总是推崇温文尔雅的女子更多些的,何况女子与夫婿打打闹闹,那叫情趣,过分了那可就是泼妇了。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会受得了自己枕边人是个敢於亲手打杀人的女子呢?
冒姑这儿轻嘘了口气,卓昭节已经与宁摇碧计较起了前事:「你若当真心疼我,之前那一脚就不该挨!」
宁摇碧笑,道:「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忘了。」
「你这是当我不长眼了。」卓昭节剜他。
「咳……你就不能说声你看错差了,好给我个台阶下么?」宁摇碧调侃了一句,不待冒姑担心又笑了,「我有分寸的,你看岂非问题不大?」
卓昭节冷笑,道:「是啊,问题不大,我魂儿都险些吓飞了!再这么吓上一两回,我日子也不要过了,直接死了算了!你高兴了?」
宁摇碧轻笑着道:「又说气话了……是是是,今儿是我对你不住,但有些事情当着你面确实不大好说……」
「你们不是已经用胡语说了?」卓昭节哼道,「我一句都没听懂!」想想又剜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还说什么事后告诉我!」
「我是打算告诉你的,只是不是如今。」宁摇碧含着笑,道,「好啦,你莫气了,我如今卧榻难起,到不了祖母那边,岂非可以在这儿陪着你?你不高兴吗?」
他这么一说,卓昭节眼圈顿时红了,声音立见哽咽:「我宁可你如今好好儿的在翠微山,到圣驾起程避暑,到翠微山里才能见着你,也好过看你如今躺在这病榻上!」
宁摇碧本来见她闹着脾气,心里倒是松了些,正打算逗她说笑几句把事情就这么过去,未想弄巧成拙,他怔了片刻,方轻声道:「也不过就躺几天,我的身体我清楚,不是什么大事。」
「那只是对你!」卓昭节从方才忍耐到现在,闻言胡乱抹了把脸,冷笑出声,森然望着他,一字字道,「你听好了!你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你觉得你心甘情愿挨苏史那这一脚——你觉得这样留住他值得,可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这就是大事!我这辈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被吓成今天这样子!」
她神色冰冷,目中却泪落纷纷,「当年我不懂事的时候,引得父亲与祖父争执,把祖父气得当场吐血、昏迷过去……那会我也没吓得走不了路……今儿个我是靠冒姑扶着,才从前头挪到后面来的。一直到许院判再三说你不打紧,我才觉得魂魄归了位……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做梦呢,还是幻觉呢?」
卓昭节拢了拢广袖,对着宁摇碧伸出手来,目光沉沉的道,「你看,就是这样,我还是分辨不出,你脸色煞白的倒下到底是梦是真?」
她的掌心,细腻如瓷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至少四五道簪痕,甚至有两处皮肉都倒翻而出,血迹干涸成黑色,狰狞可怕!伤痕附近,尚且有七八个指甲印记,显然是用力掐的。
宁摇碧见之,陡然色变!
卓昭节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你说,这会是真的,还是在梦见……其实你还是好好的在翠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