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这一年,她大学毕业,没再升学,而是选择踏入职场,考进一家颇具规模的企业,从小职员开始做起。

在下决定之前,入学通知书已经摆在桌上整整三天了,她始终没去开启,最后收进抽屉最底层,不再回顾。

她喜欢读书,如果可以,她会读下去,但是现实不能不考虑,君雅仍在学,日子若得过下去,有些梦想势必得舍弃。这就是人生,有其无奈与不得不为之的抉择,为君雅牺牲,她认为值得。

当时,他静静看着她,已然褪去十八岁少年的青涩稚气,颇专注地凝视她。「对不起。」他知道她放弃了什么,他太年轻,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要委屈你,等我一下。」

她笑笑的。「干么说这个?」她一直都在等他啊,而且一点也不委屈。

接下来,他们卖了房子,处理掉樊父为人作保所留下的债务,在年底前搬离。

她在市区租了间小套房,两个人挤一挤还不是问题。

一直以来,绮情街44 巷的传闻多不胜数,关於地气阴、煞气重,会使人家道中落之类的传言不曾断过,樊家双亲从来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只说:「福地福人居。」

樊家的遭遇,平添附近居民闲谈的话题,再一次佐证那样的论点。

搬家那天,看出君雅情绪低落,她轻声安慰。「走吧,我们努力一点,将来有机会再将它买回来。」

在这个地方,君雅出生、成长,对这楝房子有太深的感情,她知道他有多么不舍,也许就像樊阿姨说的,而他们不是福人,无福居住吧!那一年的农历年,是他们经历过最忧伤的年,只有他们两个人,冷冷清清地守在小套房里,吃着她准备的小火锅,仍处於父丧母亡中的他,也没有过年的心情。

除夕夜晚,他们窝在套房唯一的一张双人床里,遵循樊家一直以来的守岁习俗,无声拥抱、分享着同一条被子的温暖等待天明,然后,她悄悄朝他递去一项物品。

他低头,看见掌心的红包袋,一阵雾气模糊了眼眶。

这是第一年,没收到父母给的压岁钱,她却没忘,代替父母给了……

「先说好,没有很多喔,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他眨去未成形的水雾,扬笑。「糟糕,我没准备压岁钱给你耶……不然用身体抵好了……」

他作势要贴上去,被她一掌巴回来,笑斥:「痞性不改!」

那个农历年,寒流来袭,很冷,相互拥抱取暖的身体却很暖,让陷入谷底的人生,仍有一束温暖,不至於完全绝望。

来年六月,樊君雅毕业。一领到毕业证书,他连家都没回,直接到她公司找她。原本说好要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她突然被叫回公司,休假也临时取消。她对他很抱歉,一辈子才一次的毕业典礼,就这样被她黄牛掉了。

幸好忙完上半天,还有下午可以补偿他。

「君雅,你先去那里坐,再等我一下就好了。」

她一面整理厂商估价单,要他先到会客室翻个杂志等她。

有个男同事替他倒了杯水,代替她招呼他,顺势攀谈两句。

「你是舒晏的弟弟吗?」对方好奇地打量他身上的高中制服。「你们长得不太像。」

本来就不是,要像什么?

「她在公司……还好吗?」就算受了委屈她也不会说,或许认为自己有义务照顾他,总是一肩扛起一切。

「很好,她那种个性,到哪里会不好?」

也是。晏晏低调,不爱与人争,脾气很好,她的坏脾气一向只针对他。直到后来,他常常会觉得,她在人前过於压抑,扮演每个人希望的角色,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释放出疲倦。她从来只对他任性,无论是有理还是无理,就算乱发脾气他都很高兴,至少她肯对他发泄,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你知道,你姊姊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吗?」

由沈思中回过神,不晓得漏了哪一段,直接截到这一句。

他懒懒地抬眸。「你想在我身上打探军情?」

「呃?」没料到他会回得这么直接,对方愣了愣,也坦率地笑了。「对,你愿意帮我吗?」

「不愿意。」完全不想拐弯抹角。

「小弟!」

「我不是你小弟。」别半路乱认亲。

对方完全接收到他谢绝攀谈的冷钉子,依然努力不懈。「我对你姊姊是很有诚意,你那么关心她,应该也希望她得到幸福,有人好好宠爱她—— 」樊君雅全然没意愿听完,眼角余光瞥见忙完的薛舒晏朝这里走来,立刻起身奔上,迎面索了一记热吻。

薛舒晏愕然,皱眉推开,不解地望住他。

他扯唇,要笑不笑地回视后方愣到九重天外去的男子,补上一句!

「我会自己宠。」

生平第一次情场迎战,他用了非常幼稚的手法回敬情敌。

回程路上,薛舒晏相当沉默。多年经验告诉他,通常这表示她非常不开心,樊君雅白目归白目,倒也不是没脑的笨蛋,要想明哲保身,最好少惹她。

回到家就自动自发窝到厕所去,以免她发起火来自己讨皮肉痛。

一个小时过去,他没出来。两个小时过去,依然安安静静。

这下,换薛舒晏坐不住了。以往,惹她不开心时,他都会死皮赖脸缠着她,拿自己当沙包供她练拳头,身边突然这么安静,让她好不习惯。一分一秒过去,她渐渐坐立不安。

她起身来到厕所前,扬声喊:「樊君雅,你是便秘还是怕死?」

先问清楚,好决定是要送上拳头还是清肠药。

蹲那么久的马桶,如果不是拉不出来,就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躲在里头装死。

「你不是还在不爽吗?我自己闪远一点,免得惹你心烦。」整个屋子就这么大一点,除了厕所他还能闪到哪里去?

回得可哀怨了。

虽然明知这极有可能是他的哀兵计,她还是不争气地软了心,火气消了大半。

「出来啦!」

「你不生气了吗?」

「你先出来再说。」

「喔。」厕所门开了,他低着头,慢吞吞地步出浴室。

「你摆那什么脸?」该生气的明明是她吧?他一脸委屈是摆什么意思的?

他摇头,往床上钻,整个人埋进薄被里。

……可恶!

她刚好没有忘记这是他心情不好会有的标准举动,更刚好对这副模样的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只挣扎了三秒,她就很不争气地投降了,上前拉开他盖过头顶的薄被。「到底什么事不开心?」

「你不要理我,一下就好了。」他声音闷闷的,拉住被子又要盖回去!

「樊君雅!我数到三,你说不说!」

「他要追你。」

突然冒出这一句,她愣了下,差点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你就为了这个不开心?」她一愣一愣的。很少看到她这副反应不过来的呆样。

他抿紧唇,垂下眼睑。「我也会吃醋啊,他光明正大问你的喜好,说要追求你,而我在别人眼中,永远只是你的弟弟—— 」

「君雅!」她急切地打断。「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别人怎么想又不重要。」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不敢承认我们的关系?」

一句话堵死了她。

她不也变相地在乎旁人的观感吗?

他去过她的公司那么多次,如果要澄清早澄清了,不会至今还被误认成她弟弟,将错就错。

君雅不傻,应该心里也有数。

「所以你今天才会故意耍这种贱招?」

「我不要再被当成你弟弟,我想当的是丈夫,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说完又要往被子里钻。

「好啦、好啦,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直接让它过去好不好?」被他闷闷不乐的神情搅乱了思考能力,她跟着钻进被子里,搂了搂他的腰。「扯平?」他回身,直接吻上她的唇。

「唔!」她被吻得差点吸不过气,感觉贴上来的身体温度,以及下半身顶着她那不可能错认的坚硬。

她知道男孩子血气方刚,年轻的身体禁不起一丝丝撩拨,但!他这情绪会不会转换得太快了?她都还在烦恼明天要怎么面对公司同事的眼光……

可想而知,少不得几句诱拐未成年高中小男生之类的指指点点,光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天知道,他只是小时候身体不好,晚一年就学而已,她又不能对所有人一一解释来龙去脉,只要他一天还穿着高中制服,她心里就是别扭……

不过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也只能顺其自然。

她认命地叹气,张手应承他的索求,没留意到将脸埋在她颈间啄吮的俊容,悄悄藏起那抹狡黯的笑。

耍不耍心机,以及平日乖乖任她凶,其实是两回事。

还有——

都自己上床来盖棉被了,怎么可能让她纯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