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晖已经开始了他前无古人也许也后无来者的工作。事实证明,他比秦老期望的野心更大,也更出色,他不仅要重订灵气标准和灵师修炼体系,甚至……是在立下文明之基。
以前,凶兽只是嘴上喊喊,是对那些潮灾中攻击人类的灵兽的一种报复性的辱骂称呼。从今以后,学习并接受人类文明的灵兽将永远和野外未开化的凶兽区分开,这可不仅仅是科学。
周子衿从来没想到自己摸索出的灵兽教育会带来这样的影响,他严重怀疑这后面有石敢等人的影子。同时,他又想起了神山一族,想起了那些在天葬仪式上啃食死者屍体的食腐秃鹫,想起了那句“他们只不过是迷路了”。
灵师与普通人,灵兽与凶兽,人类与灵兽,人类与凶兽……这里面的关系可能才是真正决定世界走向的关键。
我想这些干什么?周子衿甩了甩头,让自己从遥远的思考中走出来,看向远处广场中心重新聚拢在一起的人群。
他们没有哭,没有感谢,也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这似乎有些奇怪。
“你们好!我叫周子衿,来自西南蓉城,请问这里的主事者是谁?”在或好奇或惊恐的目光中,周子衿三人跳下看台,缓步走向人群,他尽力做出微笑的模样,表示善意。
愤怒、痛苦与绝望还未消退,周子衿的这句话终於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平静。
“你们肯定是拾荒者!”
“对!拾荒者!”
“滚开!你们赶紧滚开!一会儿我们的人就来了!”
……
这些人的话很土很杂,周子衿勉强听明白对方将他们误认为是拾荒者,并且非常不欢迎他们。
可是……拾荒者是什么?
离开倒是没什么,损失的是他们自己,周子衿绝不是那种要强行帮助别人的人。路都是自己选的,在这个时代更是如此。
但……
“请问赢伯翳族长在吗?”就在周子衿皱眉,准备等对方平静下来再沟通的时候,身侧的何芷汀开口了。
虽然还不太熟练,但能够听出何芷汀是会一些这里的方言的。
这种熟悉的乡音让对方一愣,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是何小神医吗?快!你这婆娘!快扶我起来,让我看看是不是老神医来了!”
说话间,一名只剩下左腿右臂的男人被一名妇人搀扶着露了出来,他的右手掌无力地垂下——那是手腕灵穴粉碎的表现。
“黑叔,爷爷不在,是我,赢爷爷在吗?”
“在!在!”名叫黑叔的男人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想要扑过去,却被自己的女人狠狠抓住,“放开我!你们这群大字不识一个婆娘懂个屁!都给我放下武器!没看到这是小神医吗?!”
“族长有救了!快——!快给小神医让路!”
一个手脚残疾的男人对着刚刚奋勇保护他的女人们破口大骂,这有些无法理解的场景却出奇地和谐,血腥和悲痛似乎也被冲散了不少。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露出了昏迷不醒的老人和双眼红肿的少女。
“师姐……”那名全族唯一的医师转头看到何芷汀,露出惊喜的表情,正准备起身,却被何芷汀按住了。
“专注你的事,不要管我。”
老人的大腿已经血肉模糊,碎骨和血肉纠缠在了一起,医师正有些手足无措地为老人清理伤口。昏迷不醒的老人时不时在梦呓中呻吟。
何芷汀手中竹杖轻轻点地,数根无刺的荆枣便如手掌一般游走在老人身体各处,或点或按。她又检查了老人的瞳孔与鼻息,然后便手脚利索地和荆枣触手一起将老人的伤口进行固定和包扎。
这个一路上不喜言谈的安静少女对事态发展的判断极其精准, 展现出的镇定果敢让周子衿刮目相看,他从未怀疑过何芷汀的能力,但这种反差仍旧让他诧异。
“救不回来了。”
何芷汀让医师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自己趁着这点间隙起身走到周子衿身旁以灵力控制声线小声说道,“外伤并不致命,但失血严重。这些朝不保夕的流民基本上都暗疾缠身,赢族长本身就有很重的伤,强撑到现在,已经神仙难救。”
灵气爆发到如今不到百年,除了蓉都城这样的大型聚居城市外仍然有很多散落在外人类,有些是哪里能活下去就流动到哪里,有些是守着故土不愿离开,统称流民。关中地区是流民聚集区之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灵潮历二十九年之前这里还有一座几乎不输蓉都城的镐京城。
镐京城覆灭之后,一部分人东迁,一部分南下逃到了西南,成为了蓉北防线的中坚力量,比如屠老六。也有一部分留在了故土,他们凭借坚韧的意志和过人的求生技巧在这片世世代代安居乐业的土地上艰难求生。
“雪莲子也没用吗?”不是周子衿乐善好施急公好义,而是如果这里是他们所要找的那支老秦遗族的话,其重要性不是一颗雪莲子能比的。
“如果灵醒的话也许可以。”何芷汀微微摇头,那种空谷幽兰一样的声音透露出一种绝对的自信,“以我的能力,最多五分锺。”
“足够了。”
赢玉那边也该结束了吧,周子衿抬头,远处铁梭燕的尖啸仍不停息,他对於心中的判断更加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