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过老人渐渐失去温度的手,将少女和老人的手同时举过头顶。在赢姬的感觉中,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姑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有力量,这种坚定也同样传递给了老人。
高大的老人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他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透亮,他看向东方,视线逐渐向上,天空在极远处露出红里透白的云霞,滔滔的渭河水泛起金光。
“大哥,我要去西南。”
“去了又有什么用?我们只有靠自己,你还不明白吗?”
“也许那里不一样。”
“如果一样呢?!”
赢皋陶牵着女儿的手握得愈发紧了,他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大哥:“我们就像渭河水里的落叶一样,只能靠自己,挣扎永远徒劳无功。如果能漂着找到一节树干,哪怕只是浮木,结果也许就会不一样。”
哪怕只是一节树枝……
“那你让族人怎么办?难道跟你一起去送死?!我不是没想过往南走,可是那是秦岭啊!你知道里面有多少凶兽吗?你还没走出去就死在半路上了!”
“把小玉留下,你自己去,我懒得管你!我不能让小玉跟着你去送死。”
“小玉要跟我一起走,她不能在这里长大,他们才是希望。”赢皋陶把自己剩下的唯一的女儿紧紧揽在身后。
“你——!”
“我不是一个人。”
“站住!”滔滔的渭河水在兄弟二人身后响彻不绝,赢皋陶把一步三回头的女儿抱在怀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不是一个人?就凭那些乌合之众?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
“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
“爹爹不哭爹爹不哭,小玉儿最乖了。”三四岁大的小姑娘还不能明白父亲和大伯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不停地用脏兮兮的小手抆父亲眼角的泪珠,自己也急得语无伦次。
赢伯翳打起马哨,声音急促且高昂,这是族中最高等级的聚集号令。不一会儿,族中青壮全部聚集在河滩上,还有许多妇女已经收拾好行李跟在后面。
这就是渭河河谷的生存之道。
“族长!”
“族长!出什么事了?”
“无儿无女,父母已亡者,上前一步!”
砰砰!数名青壮毫不犹豫跨前一步,与赢伯翳并列。
“家中两男,次子已满十二者上前一步!”
砰砰砰!又有几人从队伍中快速跑出,年龄最小的看着完全还是个孩子,但也已经背弓挎刀隐隐有杀气。
“你们从今天开始跟着阿陶南下。”
“南下?”
“去哪里?”
“去寻找希望。”
“赢皋陶!我把他们交给你,一个也别落下!听清楚没有!”
“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
老人赢伯翳感觉有一股新的力量从双手传递到他的身体里,他借者这股力量撑起支离破碎的身体,他把赢玉和赢姬的手高高举起,将两只手合在一起。
赢玉感觉耳边模模糊糊响起了父亲的声音,那是他临终前的声音,那么的勇敢,那样的无畏。眼泪模糊了少女赢姬的双眼,她似乎在摇头,她在害怕什么?害怕担不起这份责任?害怕失去这个陪他长大的唯一的亲人?害怕自己再也不能任性不能自由?害怕她将永远永远都背着一副枷锁?
她想跳舞啊,她想骑着小白姬在草原上漫无目的的跑啊跑啊……
“爷爷——不——!”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赳赳老秦!”老人的声音随着朝阳一同升起,苍茫嘹亮,像是骏马嘶鸣,像是雄鹰展翅,大地回以叹息,天空张开怀抱。
“共赴国难!”
“共赴国难!”
而人们,抱之以惊雷。
“共赴……国难。”是的,泪流满面的少女赢姬也颤颤巍巍地喊出了那个她听过无数次的声音,这是她的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