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姑娘志不在自己,而是西厢房那位。
姚采澜本来想起身,听了这一句反倒又躺了回去,觉得这大冷的天,在床上赖赖床,感受着厚厚被窝的温暖,再比较一下那些需要早起的丫鬟婆子,比较一下别的府里需要给婆婆立规矩的苦逼儿媳妇们,比较一下需要天不亮就上班的古代公务员们……有比较才有幸福啊。
不久,水草端着热水轻轻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看见姚采澜躺在床上正看她,不禁咕哝了一句,「这水月姐……也太不懂事了些!」这不是故意趁着爷和奶奶闹别扭的时候来搅和事嘛。
姚采澜笑着看了她一眼。要说水草这人比较念旧情了些,从始至终,这是第一次明确对水月表达不满。
「我可跟你说好了,交友要谨慎!可别上了人家的当。」姚采澜难得对水草严肃一回。
水草赶紧敛容行礼,郑重说道,「奶奶放心,奴婢知道分寸的。」
水草自从跟了姚采澜,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再加上感情上明显偏向姚采澜这边,所以跟水月之间本来就不太紧密的联系也就基本断了。
水草开始忙着收拾屋子,姚采澜这才慢悠悠的起身。
在水草给姚采澜梳头的功夫,西厢房门「吱呀」响了一声,接着外面传来江清山冷冽的声音,「奶奶不是早就免了你的请安么?既然奶奶仁慈,体恤你,不让你在这大冬天价来立规矩,你就该好好的待在自己屋里,不要乱跑!」
水月好像低声争辩了几句。
江清山有点不耐烦了,提高了嗓门道,「你是没听懂我的话么?好好待在你的屋子去!」
门外霎时安静了。
水草听了,不免暗地里替奶奶高兴。瞧瞧我们爷,多么体贴,多么善解人意。
谁知姚采澜的大脑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丝毫也没有高兴的样子。
拿着面琉璃靶镜,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许久没动地方。
许多年后,自己会不会成了受训斥、受嫌弃的那个呢?
哼,朱砂痣与蚊子血,白月光与剩饭粒,永远经典的比喻啊,古今皆同。
唉,男人啊。
那人照例又挤进正房吃早饭。吃饱喝足之后,觉得不应该再扮空气,於是思来想去找了个话题,「我前些天出门去,倒是寻到了住在附近县乡的几家。」
见姚采澜果然抬起头来凝神细听,就愈发有了说的兴头,「一家呢,家里还有将近成年的弟弟,另一家呢,我那大哥虽然断了腿,但人还在。这两家都有成年男子,足够支撑起整个家业。因此,每家我都留了二十两银子,说是朝廷额外赏下来的抚恤银子。有了这些钱,买上十几亩上等田地,或是做个小买卖,这日子总能过下去了。」
「只有我那四弟家里,只留下一个老娘和一个年幼的妹妹。我看她们族里也不像个样,家里的房子屋顶露着个洞,大冬天价风直往里边灌,却连个伸手帮一把的都没有。要是只给些银钱,恐怕我前脚走,后脚这银钱就得被人夺了去。我也没别的办法,便临时雇了车,把人接到咱这里来了,先安顿到了客栈里。你说,该如何安排?」
姚采澜心里颇为佩服他行事周密,没想到这个男人正经的时候还真是心细如发,便很想给他出些主意,想了想,道,「要我说,还得去求母亲帮忙。让母亲把她们娘俩安排到咱们江家的田庄上去。你再出些钱,给她家买点地。或是托母亲在庄上给她们找点活做也行。就是直接把了钱与她,你发下话去,在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有咱们庄子照应着,也是无碍的。」
江清山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但转脸却哼哼唧唧的硬要姚采澜去跟江夫人说。
姚采澜知道江清山一直跟江夫人很是隔阂,但越是这样,越要江清山自己去说才好。
姚采澜便实心实意的劝他,「我知道你跟母亲不亲。可是,你想想,旁家像你这样庶出的,可有你日子过的逍遥?缺吃少穿自不必说,就是谋害了性命去,也是常见的。母亲那人虽然古板了些,也不大善言辞,心却是不差的。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穿的用的,母亲可曾短了你的?这事我去说,也能成,只不过会让母亲心里有疙瘩。你自己去说,恐怕更好些。」
这种不偏不倚的实在话,从小到大都没人跟他说过。
以前,家里人从上到下都在教训他、指责他,给他说大道理,要孝敬嫡母、要仁孝友爱,话里话外的都是指责自己顽劣不堪、不忠不孝,却没有一个人向着自己这边说话。所有人都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连那些下人们暗地里看他都带着悲悯和鄙视。
在外边大家却都众口一词,说是为了争夺家产,嫡母都是心比蛇蠍的,庶子女都是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无不是欲除之而后快的。
所以,他对这个家一直漠不关心、抗拒抵触。既然所有人都不爱他,那么他就不爱所有人好了。
姚采澜这几句话倒是让他捏着下巴反思了一番,觉得还是很有些道理的。自己以前可能确实太偏激了一些。
可是真让他去跟江夫人低三下四的恳求,他还是觉得张不开口,拉不下脸。
任他一脸纠结,姚采澜却不为所动,还故意气他,得瑟的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做针线。只把江清山又气的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