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项少怀这辈子从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也是他这辈子头一回无法处理政事。整个上午,府里的下人们全都被下令封口,内院不准任何人进出,只除了温师爷和刘总管,以及被找来的几名大夫。
大夫们轮流为大人把脉,个个眉头深锁,仿佛头一回见到这种奇怪的疑难杂症,他们低声互相讨论如何解开大人身上奇怪的毒。
有人用针灸,有人试了各种解药,请大人服下,却都无效,忙了一上午,最后他们终於不得不承认失败。
“大人。”年纪最长的吴大夫,深深向大人揖礼。
被人扶起来坐在床上的项少怀,脸上的字当然早就抆掉了,他以威冷的眼神看着吴大夫。
“如何?”
“回大人,这……”吴大夫战战兢兢,偷瞄了大人脸上威严慑人的表情后,忙又垂下眼,冲冲不敢说出口。
尚未说出口,但瞧吴大夫心虚愧疚之色,项少怀已心中有数。
“你们无法解我身上的毒,是不是?”
吴大夫一千大夫,全跪了下来。
“大人恕罪,小的们想尽了办法,也试了各种方法,实在解不开大人身上的奇毒呀。”
找不到解决办法吗?难道非得抓到关明月,找她拿解药才行?
他已暗中下令荣护卫去逮捕人犯,一个上午过去了,到现在仍无消无息,那女人必定是藏起来了,而他在找到她之前,都得像个废人一样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事事都要人扶持。
“解不了,也不是你们的错,退下吧,这事别传出去,若有人说了出去,五十大板伺候。”
“是、是,老夫等人遵命,谢大人。”大夫们忙又叩首好几回,才敢起身,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该死的,她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毒?居然让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他发誓,关明月若是落入他手中,非将她押入大牢,好好整治不可!
一旁的温师爷,也为了大人身上所中的奇毒,担忧不已,脸上的笑容难得收起,拧着眉头深思着。
温师爷见大人面色阴沈,知道大人十分不开心,便开口劝慰:“大人请放心,荣护卫必定不负所托,将犯人关明月带回府里,拿到解药。”
项少怀神情阴都,沉声问:“师爷怎知犯人是关明月?”
“下官是凭……”当接收到那危险的目光后,他立刻识相的改口。“下官乱猜的,根本不知道是谁,失言、失言。”
温子韧不但识时务,也善於察言观色,一发现苗头不对,赶紧闭口,免得大人这把火烧过来,那可得不偿失呀。
其实,当今日一早下人匆匆来报,说大人昨夜遇袭时,他连忙赶过来,同时也被大人脸上的宇给呆愕位,在震惊之余,当然啦,他还是先跑到门外偷笑了好久之后,然后才正经八百的回来。
大人除了四肢不能动之外,毫发未伤,来人未加害大人,却只是在他脸上留了宇,表示意在警告,而当他瞧见宇的内容,加上最近所发生的事,稍加推敲,便察知其中玄机,猜出对方是谁。
原奉他只是稍加试探,在看见大人难看的脸色后,心中更加确定,这一切,竟是那个青楼花魁关明月搞的鬼?
项少怀下巴绷紧,显现愠怒之色的面孔上,更加难看了几分;他欣赏子韧的足智多谋,但有时候,他还真恨这家伙太过聪明,什么事到了他眼里,只要沙盘推演,稍加推敲后,便知二一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几个宇,就是关明月昨夜留在他脸上的宇迹。
明月,当然指的是关明月。
青天,意指铁面无私,被人喻为明镜青天大人的他。
关明月分明是要借这两句诗词来消遣他,摆明昭告世人,说她关明月来项府到此一游。
他堂堂巡抚大人的颜面,岂能容忍被人如此践踏取笑!
见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大人把怒火迁怒於他之前,温子韧忙转开话题。
“大人,下官在想,或许有一人可解大人之毒。”
这话,果然成功转移大人的注意力。
项少怀沉声命令。“说!”
温子韧拾起脸,笑容可掏的禀告。“人称冥王的江湖神医,忘忧谷的阎无极。”
想抓她?门都没有。
一大清早,项府笼罩着沉重紧张的气氛,据说昨夜有人擅闯府里,这会儿官差到处搜查每一问房,想找出蛛丝马迹,也怕这贼人还藏在府里。
谅项少怀想都没想到,伺候他的安婶,就是她关明月本人。
不过照官差这样查下去,她也担心会东窗事发,露出马脚,而且盗狼警告过她,隔日就得离开。
当她经过回廊,听到几个扫地的下人在窃窃私语。
—人说道:“听柴房的老赵说,温师爷他们想查清楚,刺客怎么混进咱们府里来的。”
另一人问:“有找到什么吗?”
“瞧他们还在到处搜着,八成是没有。”
关明月当然明白,他们口中的剌客,就是指她。
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大人交代过总管和帐房,只要她去一趟帐房,向管事的领了银子,假装是要回娘家给年迈的老母买药看大夫用的,就算门禁森严,她也可以不必特意通报,大摇大摆的走出项府,安全脱身啦。
大批的官差,分布在项府各处,沿路上没人拦阻她,令她心中窃喜,心想只要出了大门就安全了。
想抓她?哼,任他们找遍全府,甚至全城,也找不着她关明月。
“安婶、安婶。”
尚未到达门口,后头的人便急急唤住她,往后一瞧,朝她奔来的是府里的一名下人。
“幸好来得及,快跟我来。”下人抓住她的手臂,又把她拉着往回走。
“钦,别拉呀,你要带我去哪儿?”
“总管找你。”
什么时候不找,偏偏这时候找她,真可恶!
她虽不愿意,但也没办法,毕竟她还是安婶的身分。
下人拉着她.直往后院走去,绕过回廊,过了拱门,穿过花园,最后来到内院。
总管见她来了,忙上前。“安婶,快跟我来。”
“总管找我有急事?”刘总管神色凝重,对她低声道:“昨晚来了刺客,你也听说了吧。”她忙点头,故作关心问:“大人没事吧?”
“事实上,大人被人下了毒。”
她故作讶异。“天呀——”
“千万不可声张,也别说出去,懂吗?”总管慎重的警告她。
“是,总管。”她表面战战兢兢的点头,心下却在偷笑。
“大人想要沐浴更衣,你快进去伺候大人。”她愣住,瞪大眼,指着自己。
“我?”“平常都是由你伺候大人起居,大人现在需要人服侍,当然是找你。”她心知不妙,忙道:“可是我得回去照顾我娘呀,之前跟您请示过的。”
“你娘那边,我会另外找人去照顾她,你先来服侍大人。”
“不能找别人吗?”
“安婶,你也知道,大人除了你,不习惯别人伺候,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呀,大人很信任你,快进去吧。”
叫她伺候项少怀沐浴更农?不会吧?!
这下可好,本来计画要溜的,却临时被抓回来,她开始觉得不好玩了。
男人的裸身她还没见过呢,虽然徐贵娘给她瞧过那些画册,但要亲眼所见,她也不禁紧张起来。
她脑子里努力的转着办法,还没想出来,就被总管强迫进了项少怀的房。
“是安婶吗?”
她浑身一僵,站在花厅的她,回头朝内房望去,禁不住吁了口气,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只好继续假装当安婶。
“是的,大人。”她步入内房,见地上搁置了一桶水,而项少怀正躺卧在床。
项少怀见她来了,便命令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这身汗湿的农裳脱了,我要抆个澡。”
“是。”
这算不算自作孽?溜走不成,反而真的得像个仆妇一般服侍他。
这伺候人的差事,她没做过,不过长期被丫鬟伺候,久了,多少记得一些,反正只要学袖儿的做法就行了。
不得已,她只好硬着头皮做了,伸出手,笨拙的为他脱衣。
昨儿个夜里,毕竟光线昏暗,她只隐约感到他有—副好身材,今天证实了她的想法。
望着他赤裸的上半身,心头怦然一跳。
她虽身在青楼,但卖艺不卖身,望着他结实的胸膛,脑海里禁不住想起贵娘曾经给她看的那些小书上,所画的男女裸露图。
一开始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好奇心胜过了羞涩。
她本就不同於一般女子,生性大胆又爽快,反正她现在是安婶的身分,不看白不看,也就大剌剌的把他看个够,顺道脸红心跳的验证一下,男人“那个地方”是不是跟图上画的一样?
她听别的仆人说过,安婶从项少怀还幼小时,便一直伺候他到现在,这期间,项少怀并不像其他男人,多少会找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来伺候自己,可他没有,始终只有安婶来打理他的起居。
他一个人男人,难道对姑娘都没兴趣吗?连个侍妾也没有?
想起昨夜,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只见他横眉怒目地瞪着她,彷佛恨不得要把她大卸八块。
在青楼,她见多了男人对她神魂颠倒的贪婪之色,如今瞧见一个例外的,令她对他另眼相看。
盗狼也是例外,对她的美色并不动心,但盗狼是土匪,女色见多了,不足为奇,很正常,但眼前这男人,不上青楼,没有侍妾,也未娶妻,让她不得不怀疑,这男人该不会是“那儿”有问题,才会坐怀不乱?
她对他,起了很大的好奇心。
虽说她从没如此服侍过男人,贵娘也对她保护甚深,总认为她有一天会嫁人,所以坚持要她保持处子之身。
不过向来不管世间礼俗,也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她,面对男人赤裸的身子没有其他姑娘家那般惊惶害羞,不如趁此机会见识见识。
她拧了湿布巾,为他抆拭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