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第七章

临近中国城的旧社区。

房傃心软地来到父亲下榻的旅馆,望着这楝建筑物,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简陋的旅馆里。

他在台湾的政商关系一向很好,不是吗?怎么会挑上这一般上流社会人士避之避恐不及的穷社区呢?

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这楝斑驳破旧的旅馆,她忽然犹豫了。

单身多年,她早已学会自我保护,不干净的地方尽量不去;不熟的穷社区尽量不靠近,只为了自保。

如今,在父亲一声声的哀求下,她来到了一向不会涉入的旧社区。

但,站在旅馆门口,她却犹豫了。

不!她不该心软的!他早在她四岁时就放弃她了,凭什么他的两句哀求,就让她置身於危险中!?

心一横,她转身折回路边的轿车旁准备离开,但车子启动时,她又犹豫了。

也许她该向他说一声,请他出来一趟,或是告诉他:她不进去了。

对,就这么办!

她拨下手机的通话键。

大哥大的话筒一直传来钤钤声,却没有人接,直到听见——

「该用户现在无法接听,请在哔一声后留言」

他不在!?她蹙了下眉头,不死心地又拨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合上手机,她的心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他为什么不接听电话?

他看到她的来电应该是非常期待的,而且他们还事先约好见面,他没有理由不接她的电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钤……她的手机突然响起。

一看上方的号码,她马上按下通话键,却叫不出爸爸两个字,强压着期待,冷冷地应了一声:「喂?」

「傃——」「儿」字还没有喊完,电话就被切断!

「喂?喂?」她慌了。他怎么了?

她再也不犹豫地冲进这家破旧的思乡旅馆,「请问101号房怎么走?」

柜台人员懒懒地将目光从电视萤幕移开,比着右边的方向。

她立刻往右走。第一次,她感到为一个人担心的滋味!

他病了吗?还是跌倒了?或是有什么疾病突然发作了?

她越走越快,心跳也随着加速,同时讶然体悟到:她为他这个在她生命中一直缺席的父亲担、心着,

一见到101号房,她没敲门地就转开门锁——

顿时,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怔在原地!

她的父亲竟然被人绑在一张破旧的单人沙发椅上!嘴里还被塞入一块看上去十分肮脏的布团,苍老的脸孔写满了惊悸,还有她所不明白的担忧。

他也在担心她吗!?突然间,她有点想哭。

父女分别这么多年,首次见面不欢而散,再次见面却是这番惨状。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扫视了屋内的两名东方大汉,他们手上虽没有武器,但是那张狂的气势也够吓人的。

可是,她不能害怕。她必须救她父亲,也须自保。

她力图冷静地面对那两个歹徒,「你们为什么绑架他?」她还是没有称呼他「父亲」。

「听说你是房志刚的女儿?」其中一名大汉邪气地问道。

她停顿了一会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坚定地瞪着他,「为什么绑架他?」

「哈——想不到你和你老子一样倔!要他别挡我家老大的财路,他偏不听,」男子道出他们绑架房志刚的原因。

「你们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她挺直背脊问道。

「来不及了。」男子冷邪地双臂环胸。

「嘿嘿!你既然看到了,我们就一起送你上路!」另一名大汉接道,抽出隐藏在外套里的手枪。

「你们眼中难道没有王法?!」她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虽然知道这么做可能於事无补,但她必须放手一试。

「大小姐,你看起来不像愚蠢的女人,不该不懂我的话!」

「那好!你们要怎么做才肯放过他?钱?还是……」她吸了口气问道。

「嘿——我很想要你的钱,可是我们的老大可不在乎你那一点钱,我也不想自寻死路!」男子不为所动。

房志刚终於吐出塞住他嘴的布团,缓缓说出他的无奈:「傃儿,不用费心了。他们口中的老大是台湾有名的漂白政客。他想买下我们家祖宅的那块地,好开辟大型的游乐场,我不同意,所以他们索性让我死。如果我死在海外,就没有人可以挡他的财路——」

「臭老头,现在才明白太晚了。你们父女互相道别吧!」两名男子同时将灭音枪瞄准他们俩。

房傃立刻冲上前,「不准你们伤害我父亲!」

砰!

一声极小的枪声响起,接着就听见房志刚低声的哀呜。

「爸爸!」房傃惊悸地望着肩头渗出血的父亲,方才她这一推,将原本瞄准父亲心脏的子弹给震偏了。

「傃儿,你终於肯叫我一声爸爸,我死也瞑目了!」房志刚痛苦笑说。

「爸——」泪已在她的双瞳中打转,她又恨又悔自己当初的坚持,到了这一刻才认清血浓於水的事实。

她狠狠地转过身子,怒瞪着这两名杀手,「你们以为杀了我们就可以逍遥法外?」

她的心头倏地浮出一张熟悉又心疼的人影——

安东尼他现在在哪里?

他会像以往一样出现救她吗?

此刻,她竟然好希望她能看见他!不单是希望他能救下她的父亲,而是她在临死前,才发现他的影像早在她的心底深刻成印。

她想见他!

就算是见他最后一面……

她有话想对他说,尽管他可能只是视她和以往的女伴一样,但在这一刻,她一点也不在乎。

就算结局和母亲一样——吃亏上当,但是她至少「吃」过,而非全然不知情滋味。

安东尼——你在哪里?

两名杀手并未因房傃的质问而停手,反倒嘲笑她的困兽之斗,「这里是纽约的黑街,死一、两条人命算什么?」对方冷残无情地说道。

房傃立刻护住父亲,「在我出来之前,已打电话给我的未婚夫安东尼,就算他不能赶来,他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潜音识里她就是认定他是她的屠龙英雄。

他俩怔了下,旋即笑道:「你很聪明,但还是得死!」话落,枪管再次瞄准他们父女。

突然,砰地一声,房门被巨大的力道给撞开,同一时间,只闻门外的男子威严有力的声音喝道:「傃儿!快趴下!」紧接着就听见砰!砰!砰的声音响起。

原本占上风的杀手手中的枪瞬间被震落,就在他们准备拾起时,好几只腿扫过他们脸颊、胸口与腹部,直到将他们完全制伏於地毯上,枪管才由保镳交到安东尼的面前。

「总裁。」

安东尼使了个眼色,他的保镳立刻以大方巾将枪校收起,而警笛也在这时鸣起。

房傃怔怔地从父亲的身上爬起来,看着再一次救下她的安东尼……

她眼中有泪,双唇在抖,却发不出一语。

安东尼立刻上前抱住她,大声命令:「立刻派救护车将房先生送医急救!」

这时,她眼中泪珠终於滚落,低浅的啜泣声幽幽传进安东尼的耳畔、心中……

他的心好疼!

差一点,他就失去她了!

差一点!

他牢牢地将她抱在胸前,情绪有些激动,「没事了,没事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她在他的心中有着这般重要的分量!

她就这么任他拥着,不再那么排拒他的拥抱。

上苍有眼,听见她的心声!珠泪如断线珍珠一直落个不停,心情混合着如愿以偿的兴奋与对未知的恐惧。

她没有激情地抱住他,只是静静地偎在他的怀抱中。

感情对她来说,一直是陌生而遥远的,初尝滋味就碰到个个中高手,教她进退两难……

*** *** ***

纽约综合医院。

房志刚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的前妻冷如霜虽然没有亲自来看他,但桌边的盆栽却说明她的心思。

她是那种宁愿玉碎,也不愿瓦全的女人,虽然事隔多年,但他在她们母女心口洒过的盐与痛,要她一下子忘了是不可能的,这盆栽也算是夫妻一场的情谊,他已经很满足了。

房傃望着父亲出神的眼神,及那头突然斑白的灰发,曾经有的怨恨也因这次意外一点一滴的消逝。

他和母亲的事,她不便插手,这是他们的情债,只有他们可以解决。

房志刚忽然被房傃的轻微的脚步声拉回思绪,朝她笑了笑。

这丫头长得真像如霜年轻时的模样,一样的冷傃、一样的有个性,更因长年旅居海外而多了份独立。至於那天救下他们父女的男子,应该就是女儿心仪的对象吧?

希望她比她母亲幸运,遇到一个真心对待她的男人,否则后果……他真不敢想像。

因为她似乎比她母亲更有个性,她是敏感、易受伤的,一旦遭受背叛,只怕她会是那种玉石俱焚的人。

「坐。」他轻声说道。

房傃走近他,在他的床前坐下,千篇一律地问:「今天好些了吗?」

「好,很好。」他轻轻拍着裹住纱布的肩头。

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父女多年不见,一见面就是这种情况,很多话与心思就像打了结的线团,纠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房志刚当然知道自己的缺席,对女儿的成长有大的伤害,他想要补偿她失去的时光与该有的沟通。

他望着房傃,「我们聊聊好吗?」

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愿意认我这个父亲,这对我的意义很重大,以前是我的错,而今,我想补偿你们母女,虽然我知道怎么做都无法补偿当年我的背叛,但我仍希望利用余生为你们做些什么,可以吗?」他的声音顿时有些哽咽。

她说不出话来,这一天,她等了好久、好久……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霍然发现仍沾满白雪的树梢上,竟然有一抹青绿!

春天到了?!

春天?她和父亲的关系是否正如春天,长出了新芽!?

她需要这个父亲!一直都需要的,只是,怨恨让她忘却了他的存在。

冬天过去,春天就不远了,枝上的新芽不正昭显他们父女关系的另一个契机吗!?

她缓缓面向父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是她对父亲释出的最大善意。

「我——」房志刚登时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她递给他一张面纸,情绪也有些激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用力拭去脸庞的泪水,欣喜地问:「那个安东尼今天还会来吗?」自他住院,这小伙子几乎天天来探望他……不,应该说是来看傃儿的。

「我怎么知道。」她马上敛下之前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