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胡善围一听阿雷这话, 晓得她确实懂了, 身爲尚宫, 要在皇室储位之争中保持中立——尚宫要和皇帝的立场一致, 什么太子、皇太孙、汉王都是浮云。
想要尚宫成爲自己的左右手, 只有一个方法,当皇帝。
当了皇帝, 胡尚宫就是你的人了。
阿雷是胡善围的妹妹, 她的立场必须和姐姐保持一致, 姐姐要她中立,她就要中立,不能对任何一方有偏颇之心。
胡善围对妹妹不放心, 怕她卷进残酷的夺储之争。
阿雷说道:「姐姐, 在我看来, 没有什么皇太孙和汉王世子,只有一起长大的小鶏哥和水坑弟弟。就像在皇帝眼里,只有两个身受重伤的孙子一样。我很担心他们, 进宫只是想亲眼看看他们伤的如何, 如此而已。」
阿雷说出了标准答案,即和皇帝的立场一致。
要相信阿雷, 胡善围点头了,「好, 你去吧。」
与此同时,皇太孙宫。
王振被朱瞻基逼问「你是太子的人吧」,短暂停顿之后, 王振跪在塌下,说道:「司礼监把奴婢派到皇太孙宫,奴婢自然是殿下的人。」
朱瞻基没有说「你是父亲的人」,而是说「你是太子的人」,用职位代替了家庭的称呼,这已经是一种立场对立了。
因爲父与子,血脉相连,同气连枝。但是太子和皇太孙,同爲储位,其实也是一种竞争关系,储位有两个,皇位只有一个,当朱瞻基被册封爲皇太孙开始,他就已经是父亲的对手了。
朱瞻基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他胳膊有伤,用针綫缝了八针,双腿是完好的,可以自由走动,他用左手掀开被子,王振忙站起来给他披上毛皮大氅,「殿下,大正月的,小心着凉。」
朱瞻基右胳膊裹得像南瓜,大氅穿脱比较方便,他避开王振,单手拿住大氅,给自己披上,「我知道,我虽待你不错,视爲心腹,经常以秘事相托。但是太子对你有救命之恩,当年解缙被算计,被人陷害私会太子,你无意中被人枪使,被拖到慎刑司差点活活打死,是太子不计前嫌,把你弄出来,重新送到内书堂完成学业,品学兼优,你才有机会脱颖而出,被太子安排在皇太孙宫,当太子的眼綫。」
「你的命,你的前途,其实都是太子给的,要你效忠我,确实爲难你了。不如,你回到东宫,去伺候太子,这样才能更好的爲太子尽忠。」
以前朱瞻基还只是皇长孙,住在东宫的时候,效忠太子,就是效忠皇长孙,但是自从朱瞻基搬到皇太孙宫,等於另立了门户,效忠太子,和效忠皇太孙就是两回事了。
只能选其一。
王振听了,再次跪下,「求求皇太孙,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承认,的确是太子将奴婢安插在皇太孙宫的,但是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出卖皇太孙的事情,只是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报与太子知道。」
朱瞻基听了,缓缓摇头,「你出卖了我,还出卖了太子,我断然用不得你了,你走吧。」
王振膝行几步,抱住朱瞻基的小鸟腿,「奴婢若出了这皇太孙宫,太子也不敢用奴婢,奴婢就只是一枚废棋了,一生都在司礼监当一个抄书匠。奴婢再愚钝,也知道皇太孙才是大明的未来,奴婢乃无根之人,就像藤萝,只能依靠攀附大树而生存,如今,宫里两根大树早就爬满了藤萝,奴婢根本挤不进去,奴婢只愿和一根尚未成材的小树在一起,共困苦,同富贵。」
朱瞻基一脚踢开王振,「我不信你。」
王振就像抱救命稻草似的再次扑过来抱着朱瞻基的腿,「奴婢真的没有出卖殿下,奴婢有个天大的秘密,宁可烂在肚子里,都没有和太子说,奴婢对皇太孙忠心耿耿啊!」
朱瞻基这次没有踢开王振,问:「什么秘密?」
王振的目光落在朱瞻基受伤的右胳膊上……
与此同时,阿雷到了干清宫某个偏殿,朱瞻壑被安顿在此,他趴在床上,脊背和臀部都涂了一层敷料,凉飕飕的,缓解了灼烧之痛。
此时他已经被敷料腌制入味了,连呼吸都是药味。
麻药的劲头已过,朱瞻壑缓缓醒来,瞳孔自行调整着焦距,目光首先落在枕头上,上头有条龙,是五爪金龙!
朱瞻壑心中大骇:亲王都是四爪龙,五爪龙是皇上独有的装饰,莫非我被炸膛的火炮打晕昏迷数年,这期间我爹造反成功,登基当了皇帝?
「你醒了?」阿雷端着一个水壶,水壶没有盖子,上头插着一根空心麦秆,方便趴着的病人饮用,「要喝水吗?」
朱瞻壑这才感觉到自己口干舌燥,便含着麦秆,咕噜咕噜喝了一半,才满足一叹,「阿雷姐姐,现在是何年何日?大堂哥人呢?」
我爹造反成功了,太子一定没有了,朱瞻壑关心朱瞻基的安危。
莫非炸傻了?阿雷有些担心,解释道:「现在是永乐十三年,正月二十七,今日卯正时,你爹邀请
皇太孙阅兵,火炮炸膛了,你以身爲盾,保护皇太孙,你身受重伤,皇上很是担心,命锦衣卫把你抬到宫中,由太医们一起会诊。」
还以爲过了好些年,原来一天都没过去啊!
难怪枕头是五爪金龙,这是皇爷爷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