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我为什么要跟她讲道理?」

「最后一本帐簿送到了,她又在闹着说不可以交给癞痢头……」

这回不是在深夜,而是在夕阳下——

「诸葛文毅把所有分铺的帐簿都交给你了?」

「对,所有帐簿全都在我手中了!」

「那么,我四婶儿的债可已清偿?」

「清偿了!清偿了!」

「好,请把信物还给我。」

「没问题,喏,还给你!」

「往后,你有任何问题都不关我的事了。」

「爱说笑,我已拥有万贯家产,还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条了!

「来了!来了!来了!」

杜伟一路叫着奔入陈家大宅内,众人闻声自四面八方集中过来,蒙蒙手上还握着一把菜刀呢!

「谁来了?陈家大宅的鬼?」杜菁随口说。

「菁姊!」蒙蒙惊叫,想拍胸脯安慰自己,差点一菜刀把自己切成两半。

「好好好,不是鬼,是『那个东西』,陈家大宅的『那个东西』!」

「菁姊!」

「这也不行?算了!」杜菁斜睨向杜伟。「大哥,你还不快说,蒙蒙快被你吓死啦!」

「是被你吓死吧?没事提『那种东西』干嘛?」杜伟哭笑不得地拒绝替妹妹背黑锅。「前两天我们不是在说一定会有盗匪吗?喏,真的有了,正在舞阳那儿肆虐呢,我想不久也会闹到咱们这儿来吧!」

天灾过后盗匪猖獗,这是必然现象,有些是不得已,有些是趁火打劫,无论如何,如果官府不管或力有未逮,百姓们也只好自力救济。

「怎样?」杜伟询问地望住妹妹杜菁。「你去不去?」

「废话,当然要去!」杜菁毫不冲疑地报上第一号。

林振平也朝章郁秀瞥去一眼,后者会意,於是,向来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从不管他人是死是活的章郁秀突然大义凛然起来了。

「我们也一起去吧,大哥,不然我们学武干嘛,不就是为了要帮助人的吗?」

从诸葛文毅交出所有帐簿那一刻起,她就吵着闹着要离开——白白浪费了一整年什么都没捞着,还耗在这里干嘛?

可是章郁雄还不打算离开,因为他还没娶到老婆,而且他也打算拿出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和诸葛文毅合伙做生意,虽然数目不算多,但做个小本生意已绰绰有余,再仰赖诸葛文毅的经验,想东山再起应该不会太困难。

开什么玩笑,得不到诸葛家的财产,她正在计画要如何从大哥那儿把所有遗产拐到手,大哥却想拿去和「不相干」的人合伙,这太没道理了吧!

不过现在正好,先把大哥支开,再要回南阳,也得等她先把遗产拐到手再说。

章郁雄略一思索,「也好。」再转注诸葛文毅。「贤弟请先候上十天半个月,等我回来再一起讨论细节。」

「没问题,小弟我哪儿也不会去。」

於是,章郁雄兄妹和杜伟兄妹就这样匆匆离去了,陈家大宅里只剩下诸葛文毅兄妹和银花,还有那个离饿死不远的书生。

蒙蒙正待回厨房,走开两步又转回来。「大哥。」

「嗯?」

「今儿一早我去买米,听到一件事……」

「什么事?」

「呃……」蒙蒙冲疑一下。「记得以前咱们在荣阳那儿也有佃农,每逢天灾人祸时,爹总会免去他们的佃租,可是今年癞痢头却硬是要他们交租,不交就得还田地,这样人家怎么活下去嘛!所以我想……」

「我知道了,」诸葛文毅颔首道。「我现在就去找他,劝他别再逼迫人家,留人家一条活路,他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我跟你去。」银花揪住了他的衣袖。

「你跟去干什么?」想到他们离开诸葛家时,癞痢头那副色迷迷的样子,诸葛文毅就觉得那不是个好主意。

「有女人在的话,也许他会表现得大方一点嘛!」

诸葛文毅皱着眉头,还是不太赞同,不过……「好吧。」为了那些走投无路的佃农,他不能不尽全力。

但他们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而且鲜少发怒的诸葛文毅头顶竟然在冒烟。

「那个混蛋,竟说他人死活与他无关,该缴租就得缴租,一毛钱也不能少,更不能拖欠,除非……」

「除非什么?」蒙蒙忙问。

诸葛文毅瞥一下银花。「除非银花嫁给他!」

银花反倒没生气,还笑吟吟的安抚未婚夫。「别生气了,大公子,那种人冲早会有报应的!」

最好是!

可是,等不到癞痢头得到报应,那些佃农已经活不下去了呀!

晚些时,蒙蒙到后院洗衣服,脑海里却只烦恼着该如何帮助那些可怜的佃农,心不在焉的打水,心不在焉的蹲下来洗衣,心不在焉的捶打衣服,心不在焉的一棒狠狠敲下去,心不在焉的恰恰好敲在某只不长眼的手掌上,一瞬间,所有的心神全都回来了,她猛然吸气,一把抓住自己被敲扁的手……

@#%〉#&%#$……

嘴巴张得比炒菜锅还大,却痛得叫不出声音来,连呼吸也窒息了,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泪水,但就在即将垂落下来那一瞬间,她及时抬高手臂抹去了,再积满,再抹去,又积满,又抹去,继续积满,继续抹去……

说不哭就是不哭!

好不容易,疼痛终於减轻到她能忍受的程度,她才徐徐吁出一口气,再慢慢放开右手,低头检视红肿的左手,忽又拾起眸子侧向一旁,那个竹竿似的书生不知何时又跑来看她洗衣服,悄无声息的立在那里,真像这陈家大宅里的幽灵!

他不会刚好姓陈吧?

「你为什么不哭?」同样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哭?」同样的反问。

又是好半晌的凝视,突又转身离去,蒙蒙啼笑皆非的望着他迅速消失,搞不懂他到底是要问什么?

她哭不哭关他什么事?

「真的,好奇怪的人耶!」她咕哝,低头继续洗衣服,这回,她很小心不再去敲到自己的手。

要洗的是衣服,不是她的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通常恶人都会逞凶许久后才会遭报,这几乎已是定律了,但癞痢头的恶报来得可快,诸葛文毅去劝说不得三天后,癞痢头的恶报就临头了。

「大哥!大哥!大哥!」

「大姊!大姊!大姊!」

一人叫一个,雪雪和灿灿争先恐后飞奔入陈家大宅内,气喘吁吁的碰上人又人抓一个。

「大哥,那个……那个癞痢头遭报应了!」

「大姊,那……那个癞痢头他……他活该!」

蒙蒙与诸葛文毅疑惑地相对一眼,再一人扶一个。

「好了、好了,先喘口气来再说!」

片刻后,两姊妹终於缓过气来,又开始抢着说话。

「大哥,大姊,那个癞痢头,他病倒了……」

「对,对,病得可凶了……」

「听说他先是脑袋痛得拚命去撞墙……」

「然后又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接着狂吐,直至吐出血来……」

「又暴泻,泻得一地血……」

「在宅墙外就可以听到他的哀叫声……」

「还哭着不停叫救命呢!」

这么惨?

「他吃坏肚子了吗?」蒙蒙咕哝。

「不知道,听说咱们南阳城左近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癞痢头他娘只好派人到远处去找大夫……」

「不过我看是没救了!」

「报应嘛!」

然而不过才相隔两天,雪雪、灿灿姊妹俩就懊悔不已,后悔对癞痢头的幸灾乐祸,因为……

诸葛文毅也再度病倒了。

不是癞痢头那种痛苦不堪的暴症,而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病,一朝躺上床后就再也起不来了,然后一日比一日衰弱,直至吐出最后一口气。

「癞痢头曾治好大哥的病,他一定有办法再治疗一次,我去找他!」

蒙蒙慌慌张张奔向大门,没注意到有一双淡漠的眸子一直跟着她,直至她奔出陈家大宅,然后,他垂眸问自己。

他早就可以离开了,为何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