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她觉得她妈是天使。

过了好一会，门内传来青青带着鼻音的声音：“谁？”

“我。”

“进来。”

门锁被打开，门被拉开。

司子衿走进黑暗的房间。

她没开灯，因为知道青青哭的时候是习惯摸黑的。况且，她也不想看着青青的眼泪来加深罪恶感。

“你怎么了？功课不会吗？”司子衿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为什么这么问？季扬告诉你的吗？”

司子衿握紧拳头，讷讷地说：“你之前哭都是因为功课不好，不是吗……”

房内再次陷入一片安静，司子衿不知能做些什么，手足无措了一会之后，正打算离开时，却听见青青说：“我没事。”

“没事干嘛哭？”

司青青没答话。

“你怎么了？”司子衿忍不住又问。

“如果你有一个很喜欢的男人，但他却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那你该怎么办？”司青青幽幽问道。

司子衿头皮发麻、四肢发冷、背部猛冒冷汗，却不敢问青青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和季扬的事情。

“子衿，是你会怎么办？”

“喜欢是勉强不来的。”她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我觉得季扬有女朋友了。我刚才打电话给他，说要去问他功课时，他的女朋友一定就在旁边。我感觉得出来。”

司子衿起了一臂鸡皮疙瘩，青青的第六感会不会太准了！

“如果他有女朋友，那你打算怎么办？”司子衿强迫自己问道。

“我只要他。”

“可是万一他有女朋友了呢？”

“我不管。我从没想过要争些什么，但是这次我要争。”司青青的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斩钉截铁。

司子衿蓦地打了个冷颤，抱住双臂说道：“谈恋爱不是考试，争是没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你谈过恋爱了吗？”

司子衿不敢回答这一题，只能说：“你不要想那么多，要考试了，先把成绩考好。”

“我不想考了。我想跟爸说，我要去国外念餐饮学校，我对那个有兴趣，你也知道那才是我的专长。”

“但是你都已经努力那么久了。”

“努力那么久还是没用，代表我有多不适合。我不像你，会读书会运动，什么都好。爸妈生出这样的我，一定很失望……”

司子衿摸黑坐到青青床边，握住青青冷得像冰的手。

“你干嘛胡思乱想。他们很爱你，你那么善解人意又讨人喜欢……”

“那为什么季扬不喜欢我？”

“可能他是怪咖。”才会选她而不是青青。

司青青笑了，冷凉笑声让司子衿的鸡皮疙瘩一直浮上来。

“没事了，我想睡了。”司青青说。

“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司子衿握了下她的手后，便起身离开。

“我一定会得到季扬的。”

司青青的声音在司子衿准备关门时传入她耳中。

司子衿背后一阵发麻，快手关上房门，冲回房间。

她抓起摆在床上的手机，想打电话给季扬。但她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放下了手机。打了也是增加他的烦恼，他能怎么样？难道和她分手去安慰青青？

罢了，他自己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还是等到青青考完试，或者是做完关於未来的决定之后，再来谈季扬的事情吧，虽然她实在是不敢去想青青的反应，毕竟她从没看过青青这么执着过。

司子衿呆呆地躺在床上，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睡着。然而，青青那句“我一定要得到季扬”却突然出现在她梦里吓醒了她，於是她一夜无眠。

那天之后，司青青生了一场大病，卧病在家一星期。

司青青在病中一边哭一边跟爸妈说对不起，说她不是读书的料，乞求他们直接让她出国念餐饮学校，说那是她的兴趣，她一定会拚命努力地学好。

对於连毕业旅行离家三天都会哭着打电话回来说想家的司青青来说，这样的要求简直吓坏了家人，所以司青青的父亲司明棋始终没回复女儿的要求。

只是，当司青青重返学校几天之后，司家却开始出现国外语言学校和餐饮学校的简介。罗慧英偷偷跟司子衿说，她爸爸终归还是疼女儿的，再者也怕青青想不开，所以已经在替青青物色国外学校了。

不过，司明棋还是要求青青完成国内考试。他说既然都努力了那么久，还是要测测实力，也不可以白费了季扬教书的苦心。司青青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而对司子衿来说，她只觉得她和青青之间的气氛变得奇怪且有些僵硬，但她相信一切都会在青青申请到学校之后有所转变，直到那一日的到来——

那天，司子衿在学校老师的查榜中已确定录取第一自愿的医学院。司子衿一下课还没到家，就先打了电话给季扬。

“喂。”电话那头传来季扬的声音。

“嘿嘿嘿。”司子衿笑道。

“恭喜考上了。”

“果然聪明，我嘿几声你就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接下来会说，其实这一切也是在你预料之中啦。毕竟你品格好，那天还没开始面试，你就在学校附近帮了一个骑脚踏车受伤的阿姨，还差点冲到。结果没想到那个阿姨竟然是护理长，面试人员之一。”

“没错没错！像我这样的人才不录用，怎么对得起台湾的医疗呢？”司子衿笑到嘴都快咧到脸颊两边。

“晚上要出来庆祝吗？”

“我妈晚上应该会带我们去吃饭。”不然她也好想赖着他啊。

“那就明天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再一块帮你庆祝？”

“好！”司子衿乐到在原地蹦蹦跳，整个人轻飘飘，毕竟这趟旅行她已经期待很久了。“明天去哪？”

“骆奇说要去溪头看竹子。”

“看竹子？他何时那么诗情画意了？”

“发神经的时候。”

司子衿放声大笑起来，笑到路过的人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

“像我这样学业爱情两得意，会不会被雷劈啊。”司子衿侧身压低声音说。

“你做的努力比别人多，这是你应得的结果。我看过你复习功课的情况，你属於那种一定把原理弄清楚的学习方式。这种方式，一开始会很吃力，但最后有优异表现的人，一定都是这类的人。”

“那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幸福下去？”

“那是当然。”

司子衿笑着对手机送上一个大大的飞吻，结束了通话。她想——她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稍晚，司子衿还没进家门，就发现她老爸的车已经回来了。

司子衿暗暗猜想，那是因为他可能挺担心她的推甄成绩，所以提前回家等消息吧。

司子衿踮着脚尖开了门，她爸正在客厅里看杂志。

“爸，你的宝儿女儿被录取了！第一志愿喔！”司子衿大叫着冲到他面前。

司明棋起身笑眯了眼，用力拍着女儿的肩膀。

司子衿被拍到觉得肩膀可能要脱臼时，爸爸给了她一个拥抱。

“做得好，就知道你没问题。”司明棋说。

“还好啦。是你把我头脑生得好。”她拨拨头发，故作骄傲状。

司明棋笑着敲敲她的头，却又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肩膀。“做得好。”

“再夸我，我就飞上天喽。”司子衿双手做出小鸟飞翔的动作，笑着跟爸爸一块坐回沙发。

司子衿一向不怕她爸，可能是因为她成绩向来符合他的要求，他对她也相对地和颜悦色许多。

“之后就把书读好，选医科就是要帮助更多的人。”

“是。”司子衿对老爸行举手礼，心里对他其实很是佩服的。

光是爸爸希望她读医科是为了救人，而不是赚钱或是得到什么好名声一事，她就已经想替他按一百个赞了。

“现在就只剩青青的事要担心了。”司明棋叹了口气说。

“爸有什么打算？”

“等她指考考完后，就让她去补习英文，然后开始准备申请那边的语言学校还有专业学校。她自己也要加强体力，要走餐饮这一行，不能弱不禁风。”

“我陪她运动。”司子衿马上举手。

“好。”司明棋笑着点头。

司子衿知道爸爸很高兴，她也觉得很高兴，因为是她让他这么开心的。

就在他们父女笑得像两个傻瓜时，司青青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青青，我考上了。”司子衿冲到她旁边，一把抱住她。

“恭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上的。”司青青轻轻回抱了下她，然后松开。

司子衿觉得青青神色不怎么自然，可将心比心，如果她是青青，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可能欢声雷动的。

“爸，我出去一下。”司青青看着爸爸说。

“要不要我陪你去？反正我没事。”不知何故，司子衿就是觉得她神情实在不对劲。

“不用了，我出去走走，一下子就回来了。”

“考试还没结束，就算我同意你可以不走正规的大学路线，你该做的努力还是不能少。”司明棋板着脸说道。

司青青低头没有说话。

“爸，青青很努力了，我是人证。”

“她还可以更努力。”司明棋看着司青青说。

“青青，你不是要出去吗？快去吧。”司子衿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往门口推。

“那我出门了。”司青青小声地说。

“嗯。”司明棋冷应一声，拿起桌上的杂志作势欲看。

司青青快步走出客厅，没有多看司子衿一眼。

“爸，青青真的很努力。”司子衿坐到爸旁边，扯扯他的手臂。

“我知道。但是，就是……”司明棋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跟你妈，还有你，都很会念书……”

“家里有一个会念书的女儿、一个厨艺很好的女儿，你叫别人生这样一对，别人还生不出来耶，看你多厉害。”司子衿用力地鼓掌。

“你啊，一张嘴净会鬼扯。”司明棋笑了。

“当然喽！以后要跟病人沟通，当然要从现在开始练习啊。”

“好了，你现在可以放松自由自在，如果想去哪里玩……”

“明天先跟谢晓霓他们去南投玩。”

司明棋从皮夹里抽出二千块给她。“注意安全。接下来想学什么东西，再跟我说。”

“老爸万岁！老爸最好！”司子衿一直歌颂着老爸，直到他笑着拿起杂志走进书房为止。

其实，司子衿觉得老爸人还不坏，但就是放不下面子，在外头总忍不住会跟别人比较女儿们的成绩。其实，课业好又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况且，青青长得那么好看，带出去多有面子啊。加上青青若成了厨师，铁定会很有看头，随便上个新闻，就会红到不行的，这点司子衿倒是满肯定的。

司子衿维持着好心情一路转着圈圈回到房间，飞扑到床上。

她看着桌上的一迭讲义和笔记，举手跟它们说掰掰。虽然正常而言，大学医科的课程会比高中更累，但那是她的选择。

她握紧拳头，觉得自己掌握了前途和幸福，再不可能有更好的未来了。所以，她正坐起身，双手合十，祈祷青青能接受她与季扬的事，也祝福青青能拥有更好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