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要在拥挤的人潮中看行会,不如在酒楼二楼轻轻松松的看,这的确是最聪明的选择。

「这儿的烧卖顶好吃的,快吃,别等行会队伍来了,光顾着看,都不吃了!」

傅青阳一边催促,一边把热腾腾的烧卖往老婆碗里丢,还有春卷、葱油饼,又舀了一小碗三鲜馄饨放到她前头。

「好。」

「……别拿去偷喂雪雾!」

「可是牠也想吃嘛!」

傅青阳不禁啼笑皆非的叹了一口气,自从老婆怀了身孕之后,返老还童的次数就逐次增多了,没事老跟他撒娇,有时候他也想斥责她一下,免得她愈来愈嚣张了。

可偏偏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却怎么也斥责不出口,无奈,只好顺了她。

「我会另外叫两笼给牠,行了吧?」

「谢谢青哥。」

「快吃吧!」

於是傅青阳又叫了几笼烧卖,两笼是给趴在楼沁悠脚旁的雪雾的,刚刚楼沁悠偷偷扔了几粒烧卖给牠,食髓知味的畜生马上就开始狂喷口水了,地上一摊水汪汪,全都是牠的杰作。

不过牠还是挺守规矩的,傅青阳叫牠趴下不准动,牠就真的趴下再也不敢动了,尽管湿漉漉的鼻子耸个不停,两眼也盯着高高的桌子,恨不得跳上去横扫千军一下,但是除了飙口水之外,牠啥也不敢。

直到烧卖送来,牠才敢就着放在眼前盘子上的烧卖大口吞,不过依然保持趴伏的姿势,连屁股都不敢多抬高一分。

「咦?青哥,好多官差耶!要抓什么人吗?」

「抓你的头,出会队伍快到了,官差是来开道、清道的。」

「真的,快到了?那我……」

「吃完才许看!」

「好嘛!」

官差清道后不久,「四开枪、八马吹」的仪仗就到了,先是掮着庙神老爷的金字牌和百脚旗,吹鼓手、打锣手吹奏鸣锣,武士后面是五色旗伞,然后是手持铜香炉的提炉手,簇拥着老爷的八抬大轿前行。

之后就是扮演戏文的各种表演了,江南丝竹,乐声悠扬,有舞飞叉、拖毛竹丬的;有走高跷、玩杂耍的;有抬大车、抬百宝箱的;有扛大锣、挑茶担的;有手执钢刀扮刽子手、扮囚犯的;还有手臂肉上吊铜锣蜡扦、点肉身灯的,一路又舞又唱的好不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终於最热闹的队伍都过去了,楼沁悠方才心满意足的转回头来,恰恰好对上傅青阳不悦的目光,心头一惊,慌忙往下看……

堆在她碗里盘子上的烧卖、春卷起码还剩下一半以上。

「对不起!」

惭愧的咕哝一句,她马上把头埋下去,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所有的罪证,谁知连一粒烧卖都没来得及夹起来,所有的罪证就全数被扫到雪雾的盘子上去了,后者感激涕零的呜咽不已。

「都冷了还吃!」傅青阳怒斥,旋即招手唤来店小二,再重新点几份烧卖和春卷、葱油饼。「你啊!再这么不听话,待会儿就不带你去看戏、逛摊子了喔!」

「好嘛、好嘛,对不起嘛!」楼沁悠低头认错,真心忏悔。

因此当烧卖再送来后,她就埋头努力吃吃吃,打算把他叫来的所有东西全都解决掉,好让他开心。

这并不困难,打从她怀孕之后就食慾大开,吃的东西几乎跟傅青阳一样多了。

「三妹?!」

正吃得忙忙碌碌,猝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楼沁悠不由疑惑的抬头看,旋即惊讶的圆睁双眸。

「大公子!」

果真是宇文靖仁,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姑娘,年岁稍大的那位端庄文静,稍小的那位活泼顽皮,两人五官极为相似,看来应该是姊妹。

如同其它女人一样,她们的视线一触及傅青阳,就再也挪不开了。

然而宇文靖仁根本没注意到傅青阳,他的眼里只有楼沁悠。「三妹,你怎会在这里?」

「青哥带我来逛庙会。」楼沁悠偷眼瞄向傅青阳,他的目光盯在宇文靖仁身上来回打量,表情是狐疑的。「大公子你又怎会在这里?我记得你并不爱这种热闹场合啊!」

宇文靖仁终於记起他不是单独一个人了,回眸瞥一下。

「是夏侯三姑娘,她要我带她们来的。」

「原来如此,那……」

「老婆,他是谁?」傅青阳横插进来了,语气也是狐疑的。

「青哥,我跟你提过的,宇文大公子,记得吗?」楼沁悠回答得很坦然。

当她以为自己是喜欢宇文靖仁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有点对不起傅青阳,但在明白自己对宇文靖仁只有朋友情分的现在,她就能够心安理得、坦荡荡的面对傅青阳的质问了。

傅青阳怔了怔。「宇文靖仁?那个你坚决不愿嫁给他,才会嫁给我的家伙?」

虽然是事实,但当着人家的面,也不能这么毫无修饰的说出来呀!

楼沁悠有点尴尬的扯扯他的衣袖,待他俯下头来,再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畔应了一声,「是。」

投注在宇文靖仁身上的目光马上变了,「真抱歉,你中意的老婆不想嫁给你,被我娶走了。」傅青阳歉然道。「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譬如你身后那两位姑娘,虽然比不上我老婆,但也还算可以了,你可以考虑看看!」

这个就更过分了!

「青哥,」楼沁悠哭笑不得的红了脸。「你怎能这么说呢!」

「我说的是实话啊!」傅青阳困惑道。「哪里不对了?」

眼见那对姊妹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头一回,楼沁悠很为傅青阳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憨直感到十分无奈,很想把他的肠子拉出来打几个结,看看能不能多拐几个弯。

「青哥,你再仔细瞧瞧,她们比我好看呢!」她压低了嗓门,小小声提醒他。

「谁说的,你比她们漂亮好几倍!」傅青阳大声抗议。

楼沁悠心头霎时涌上一阵喜悦的感动,其实那两位姑娘的确比她貌美,但在傅青阳眼里,她却比她们好看。

不过……

「无论如何,你应该说那两位姑娘比我好,这是礼貌。」

「礼个屁!」傅青阳生气了。「明明就比不上你,为什么要我说谎?」

楼沁悠啼笑皆非。「青哥……」

一旁的店小二眼看气氛不对,赶紧插进来。「对不起,两位,小的是想问问,桌位都满座了,可否让他们三位和两位搭一桌?」

「那当然没问题!」傅青阳摆手肃客。「请坐!请坐!」

「谢谢。」宇文靖仁立刻落坐,目光始终胶着在楼沁悠身上。

虽然不高兴,但宇文靖仁都坐下了,夏侯姊妹俩也只好跟着坐下,然后宇文靖仁先点了几样吃食,再礼貌性的介绍那两位姑娘。

「这两位是宁国府夏侯家的二小姐、三小姐。」

「原来是夏侯岚的妹妹。」傅青阳咕哝,「我叫傅青阳,她是我老婆。」再转头命令楼沁悠,「快吃,不然烧卖又要冷了!」

「是,青哥。」

不久,宇文靖仁点的吃食也送来了,双方便安安静静的食用,彼此个性不搭,也聊不起来。

直到楼沁悠即将吃完烧卖,两眼闲望着酒楼窗外的傅青阳突然出声了。

「咦?对面有摊子在卖梅花糕和挂粉汤圆呢!」猝然起身,「你一定会喜欢,我去买!」声落,匆匆下楼去了。

见傅青阳离开,夏侯家那两位大小姐也凑着耳朵低语数句,然后两人也起身了。

「我们也要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要我陪你们去吗?」宇文靖仁礼貌的问。

「不用了,我们自个儿去就行了!」

宇文靖仁猜想她们多半是要买女人家的东西,自然不爱男人跟着,也就不坚持了,更何况,趁这机会,他也有好多话想跟楼沁悠说。

不过他还没出声,楼沁悠就先开口了。

「大公子,那两位是令尊属意的媳妇人选吧?」

宇文靖仁神情僵了一下,旋即轻叹,懊恼的领首。「爹要我在她们两人之中挑一个,但我并不……」

「那么,我认为那位文文静静的二小姐应该比较合适。」楼沁悠诚心建议。

宇文靖仁两眼猛睁,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说,「不,我哪一个都不要!」他愤慨的拒绝。「三妹,我会等你的,无论我爹如何逼我,我都会等你的!」

等她?!

楼沁悠有点吃惊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叹气。「不要等我,大公子,你永远等不到的!」

「三妹,那家伙是个粗俗的马贩,你早晚会受不了的,我……」

「大公子,」楼沁悠轻轻的打断他的自以为是。「青哥或许粗鲁,或许只是个平凡的马贩,然而他更是个温柔的男人、体贴的丈夫,他对我的宽厚与包容是你无法想像的,从他身上,我得到了这辈子所渴望的一切,甚至更多……」

「不,那是不可能的!」宇文靖仁不相信她。「二小姐告诉我,他是个十分霸道的男人,不但事事要你顺从他,甚至不许你离家三尺之外,那种男人……」

楼沁悠笑了。「那你以为我是为何会在这里的?是,他是不许我离家三尺外,但那是为了我的安全,而且当他知道我也想出门到处看看时,就决定要满足我的心愿,这回出门,他就带我看遍了不知多少地方,甚至还跑到关外去了……」

她满足的叹息,「大公子,你可曾想过我也渴望能出门到处去看看?可曾想过我也渴望去逛逛庙会、逛逛夜市?可曾想过……」轻声一笑。「我也想吃吃冰糖葫芦、吃吃豆腐脑?」

宇文靖仁十分意外的瞪大眼。「你……」竟然想做那种事?

「你没有。」楼沁悠替他回答。「因为你只想到自己,你希望我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妻子、媳妇,替你分担一半的责任,辅助你完成父母的期望,还要我在你需要的任何时刻里,在你身边安抚你、慰借你,好让你的心灵有喘息的机会。大公子,你……」轻轻一顿。「才是那个会把我绑在家里的男人!」

宇文靖仁张嘴,却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而青哥恰好与你相反,他对我的要求只是做一个温驯服从的好妻子,孝顺公婆、料理家务、服侍丈夫、生儿育女,然后……」楼沁悠笑得好温柔。「他就会疼爱我、宠爱我,不但关怀我的心情,也会极力满足我所有的心愿。而且……」

她又深深一叹,感动的、宽慰的,「他说要让爹的牌位进他们家的大祠堂里供奉呢!」笑容更是满足。

「还有……」她顺手将剩下的烧卖、春卷全数倒到雪雾的盘子上。「牠叫雪雾,是青哥买给我的,因为我想要,他就花一百两买下来。大公子,你会做这种事吗?只因为我想要,就花一百两买一只微不足道的狗?」

「我……我……」

「你不会。」又一次,楼沁悠替他做出回答。「因为养一只作为宠物的狗,在你来讲是毫无意义的,更何况你也会担心这么做会让令尊、令堂不高兴,责怪你太宠妻子,所以你绝不会做这种事。」

他是不会做这种事,但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那是无意义的事?

因为他爹娘一定会责怪他太宠妻子?

宇文靖仁满头冷汗,很是焦急惶恐,愈是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愈是想不出任何能够驳回她的说法的辩词来。

因为她说的正是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大公子,我一直认为,在这世间,你是最能够体谅我、最能够平等待我的男人,」楼沁悠又说了。「但在嫁给青哥之后,我才明白,你跟其它男人一样自私、霸道,只不过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而青哥……」

一提到傅青阳,楼沁悠唇畔就不由自主的泛起柔情款款的笑,「表面上,他真是个好霸道的男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他非要狠狠的把我踩在脚底下不可,然而……」她失笑。「认真想想,被踩在脚底下的或许是他吧!」

「怎是?」宇文靖仁脱口道。

楼沁悠瞟他一眼,不打算解释,因为那是无法用言语解释的,只能体会。

「无论如何,大公子,请不要等我,我绝不会离开青哥的,这一生,我都只会是他的妻子,我……」她双颊微微晕起两朵赧红。「深爱他,你明白吗?」

爱那个粗俗的马贩?

怎么可能?一个粗俗又粗鲁的马贩,怎配得到她的深爱!

「可是,三妹,我……」

「大公子,你一定可以找到另一个能够满足你所有条件的对象的!」

「但……」

才说一个字,宇文靖仁就噤声了,因为傅青阳咚咚咚的出现在楼梯口了。

「来了、来了,我排队排好久才买到的呢!」一手捧着一包梅花糕,一手端着一碗挂粉汤圆,傅青阳小心翼翼的放到楼沁悠面前,继而瞪眼,怒吼。「你又丢给雪雾吃了,可恶,不带你去看戏、逛摊子了!」

「可是……」楼沁悠瞅着两颗水水汪汪的明眸,可怜兮兮的,「如果我真把那些全部吃完,这个……」她瞄一下梅花糕和挂粉汤圆。「就吃不下了呀!」

傅青阳怔了怔,看看雪雾面前的烧卖,再看看梅花糕和挂粉汤圆,搔搔脑袋。

「说得也是,好吧!那你快吃完,我带你去看戏、逛摊子!」

突然,楼沁悠若有似无的对宇文靖仁眨了眨眼;宇文靖仁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被踩在脚底下的是傅青阳了。

因为,只要够聪明的话,想要把傅青阳「踩在脚底下」是很容易。

然而,她会利用这一点吗?

会,她会,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她会利用这一点来消弭他的怒气,但其它时候,她绝不会利用这一点。

她宁愿被他「踩在脚底下」,然后享受他的关爱。

了解这一点之后,宇文靖仁终於不得不死心了,楼沁悠说得对,他太自私了,所以做不到傅青阳那样「纯粹」。

他娶妻是为了对自己有利的目的,而傅青阳只是单纯的为娶妻而娶妻。

他凡事都先想到自己,然后才考虑到楼沁悠,当不得已的时候,他也只想到要牺牲她。

而傅青阳,他并没有先想到自己或后想到谁,他只是很单纯的照顾妻子、呵护妻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会特别去考虑到那么做会不会亏待了自己,或者会惹谁不高兴。

他们是真正的「夫妻」,而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凑在一起的「夫」与「妻」。

看着楼沁悠见到傅青阳突然翻腕「变」出一支冰糖葫芦,顿时惊喜的抢过去,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宇文靖仁不禁惭愧的苦笑。

真正不配得到楼沁悠的,是他自己呀!

☆☆☆☆☆☆☆☆☆☆☆☆☆☆☆

热热闹闹的东岳庙会过去了。

翌日,他们启程继续南行,楼沁悠还在猜想说,傅青阳不知道又会带她到哪里去玩,岂料,才刚路过一个城镇,马车竟又停了下来,她以为是这个城镇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傅青阳要带她去看看。

谁知车帘一掀,傅青阳却探头进来,飞快的说:「咱们不打尖,也不到南阳去了!」

「为什么?」

「我刚刚收到大哥的讯儿,他说绿映庄有麻烦,要我们尽快赶回去,他也会到那边和我们会合。」

楼沁悠心头一紧。「什么麻烦?」

傅青阳搔搔脑袋。「我也不知道,大哥的讯儿没说太清楚,只叫我们尽快赶回去,他说岳母会需要我们帮忙的。」

「嗯嗯,那我们尽快赶路吧!」

於是,再往下的路程,傅青阳以不影响楼沁悠身体的速度尽快赶路,赶得他又是一脸黑忽忽的胡须、一头乱糟糟的发了;而楼沁悠也不再看书了,只一心担忧绿映庄究竟出了什么麻烦?

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江湖上的麻烦,果真如此,身为马贩的夫婿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老婆。」

「嗯?」

「别担心,有我在,一切交给我就行了!」

奇怪的是,一听到傅青阳的话,不知为何,她竟然真的定下心来了。

明明他只是个平凡到不行的马贩,跟江湖扯不上半点边,是绝无可能帮上任何忙的,然而……

她相信他!

因为他是个连说句好听话来哄哄她都不会的人,他向来只会直言直语,半句谎话都不会说的。

不是不说,而是不会说,他过於直肠直性,根本不懂得该如何说谎。

或许就像卖小妹马匹一样,他也跟其它江湖人做过买卖,因之,他熟识了几位江湖上有点名声的人,然后他可以请他们来帮忙,然后……

「对了,老婆,差点忘了……」

「青哥?」

「这三颗药丸是大哥连同讯儿一起留给我的,你收好,在进入绿映庄之前,记得先用我的血服下一颗……」

他的血?!

「咦?」

「虽然那家伙的毒连唐门都解不了,可难不倒我二哥……」

毒?!

「耶?」

「所以千万别忘了,一定要先用我的血吃下药丸之后,才能够进绿映庄!」

「……」

绿映庄究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