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快马加鞭只需一个多时辰便可抵达云庄,但由於与琴眉共乘一骑,丞允刻意放慢了速度,来到云庄大门外时已近黄昏。
「进去看看。」
站在这儿,就可以看见庄门上挂满白灯笼,灯笼下垂着一条条挽联,一股悲悯的气氛传了开。
丞允带着琴眉走了过去,门房一见他就问:「请问您是?」
「北京城毅亲王府的丞允贝勒与少福晋,特地来为云庄庄主捻个香。」他客气说道。
「原来是贝勒爷与少福晋,请稍等。」门房快步奔进里头,不一会儿就见一位老者从里头走了出来,「不知贝勒爷到来,小老儿有失远迎。」
「哪的话,请问你是?」
「我是云庄的管家穆伯,在这里已做了三、四十年。」穆伯说完又垂首一叹,「唉,没想到老爷、夫人会遇害,独留下才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姐,那凶手真是太狠、太凶恶了!」
听他这么说,琴眉不禁想起自己,没想到这家的小姐遭过和她这般类似,差别只在她阿玛、额娘是因意外而亡,而这家主人却是惨遭毒手!
「我们可以进去为庄主与夫人上炷香吗?」琴眉道。
「可以……当然可以。」穆伯领着他们进入。
走进里头,琴眉最先发现的是那个跪地的小姑娘,她还眨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上过香后,穆伯请他们去后头偏厅喝茶。
丞允坐下后便问:「我想看看庄主和夫人的大体,可以吗?」
「什么?」穆伯脸色一变,「老爷、夫人已入棺,这……这可是大不敬呀!」
「难道你不想找出凶手?」
「想是想,可是仵作已验过屍,贝勒爷若想知道什么,我可以请仵作过来让您询问。」他战战兢兢地说。
丞允半眯着眸,观察着他的表情动作,「穆伯,你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呃……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单是手,连脚走起路来都抖着呢。」他边说边抖起双腿。
原本琴眉还没有起疑心,可观察到这点后,也觉得这位穆伯真的很奇怪,瞧他的眼神这般不安,显然心里有事。
但若指他是凶手也说不过去,在这里待了三、四十年,少说也有些感情了,怎么下得了手呢?更何况庄主女儿还这么小,庄主应该年轻力壮,怎会被一名老者所杀?
或者,他有帮手?
直到现在,琴眉终於懂得丞允这阵子在烦些什么,疑点愈来愈多,却不知如何解释,怎能不头疼呢?
「原来如此,穆伯办完丧事后可得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否则这一整个庄子还得靠你打理,小姐更得依赖你,你不好好的怎么行?」丞允扯着笑,故意这么说。
「是,谢谢贝勒爷关心。」这时候正好见到下人端茶过来,穆伯立即说:「这是上好的茉莉花茶,香气正浓,生津止渴,贝勒爷与少福晋慢用。」
琴眉发现穆伯在说这话时,双手抖得更厉害,再闻闻这花茶的气味儿,直觉不对劲,似乎多了些什么。
见丞允拿起杯子就要喝下,她立刻上前道:「等等,我不喜欢茶里有茉莉花瓣,如果你的没有,我跟你换。」
琴眉强行和他换过来,动作一急竟然将两杯茶都给打翻了!
「琴眉……」丞允震惊於向来冷静的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哎呀,真对不住。」说时,她暗地对丞允摇摇头,示意他别暍。
「没关系、没关系,我再请下人泡一杯来,阿虎……」
「不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想必还会有客人上门,让管家一直陪着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说我们两人一身湿,是该回府换件衣裳。」丞允意会出琴眉的意思,旋即找机会走人。
「也好,今儿个谢谢贝勒爷与少福晋。」
走出云庄,两人立即上马离开,丞允虽好奇,但仍不语地望着陷入沉恩的琴眉,等着她开口。
「对了,是条母。」她突然喊道。
他立刻勒住马,认真问道:「条母是什么?」
「一种毒物,和散落的茉莉花瓣极相似,刚刚茶里那一丝丝的就是条母。倘若喝下,一开始没有感觉,可是三天后就会全身慢慢僵硬,无法言语,接着就是死路一条。」想到竟然有人想用那种可恶的毒物对付她和丞允,她便忍不住颤抖着。
「琴眉,你确定?」
「我很确定,我阿玛是习医的,他在教我分辨药材与毒花时,曾经用条母泡茶水给我看过,就是这颜色、这气味儿。」
发觉她颤抖得不得了,丞允握住她的手,「别紧张,幸好有你在,不是没事吗?」
「可如果我不在,你就会喝了它……而且它很难解的。」她紧抱住他,窝在他怀中颤抖不止。
他轻拍她的背脊,将她搂得更紧,「还好你识破了那茶水有毒,否则我们都会……」
「答应我,以后吃喝任何东西都得注意。」这案子还不知要查多久,表示未来他都会很惊险,她又如何能安心?
「是,我答应你会注意的,我们走吧。」
揽住她的腰,他再次挥鞭,才刚起步便发现后面有人追踪,他眼一眯,快马加鞭想甩开他们,可那些人却穷追不舍!
「怎么了?为何骑这么快?」就连琴眉也发现怪异处。
「别怕,有我在。」他用力将斗篷一挥,将她紧紧捆在胸前,「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受伤。」
「丞允!」她懂了,他们现在肯定是在生死关头。
见他牢牢护着她,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他如此待她,即便少了一丝爱意,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从现在起我会加紧赶路,你要紧紧抓牢,懂吗?」他压低嗓音提醒着她。
「嗯。」
「还有,前面是竹林,我想试着穿过去甩开追踪者,避开他们的暗器,你相信我吧?」
「我相信。」她毫不冲疑地说。
「那就好。」浅浅一笑后,丞允便将她锁得更紧些,只手驭马穿越重重竹林。
林内的竹子生长得非常密实,他却可以迅速精准的往狭隘细长的小路上钻动,远远将追踪的人隔绝於后。
穿过竹林后,他稍稍放缓速度,松开了她,「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呃,琴眉发现他两边袖侧都破了,显然是被锐利的竹叶扫过所致,不必想也知道他的双臂伤得有多严重了!
再看看自己完好无伤,全然是因为他的保护呀!
「你伤得挺重,让我看看。」她想卷起他的袖子。
然而他却阻止了她,「别慌,小伤罢了,我们还是先赶回府邸比较安全。」往后看了看,他旋即又夹紧马腹,直往北京城驰骋而去。
此时此刻,他深感疑惑,因为刚才他明显感受到身后追赶他的马蹄声非常熟耳,到底在哪儿听过呢?偏偏在这紧要关头他却又想不起来。
用了晚膳之后,琴眉只说要回房休息,沐洗之后她躺在床上:心惊地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就这么想着想着便睡沉了。
小春想去唤她却被丞允阻止,「她今天一早去华莲山上香,之后又随我跑这么远,应该很累了,让她歇息吧。」
「可是少福晋要我一个时辰后叫醒她。」小春不敢违令。
「没关系,到时候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小春知道了。」其实她也想让少福晋多休息,只是刚刚瞧她一脸忧心,深怕不叫她会耽搁了什么事。
「你退下吧。」
进屋看了看琴眉,轻轻拨开她覆额的发丝,闻着她刚沐浴过的覆满花瓣馨香的身子,他忍不住俯身轻轻吻着她的唇角,啄了下她的鬓发。
「累了一整天,好好睡吧。」在她耳畔低哺了几句后,他便退出房间回到书房。
刚刚用膳时,他已派人去江大人那儿拿这阵子调查的资料,经细查之后,才猛然发现这段日子陆续被暗杀昀几个人全是他认识的,有的仅是在某个场合见过面,有的则是稍有交情!
奇特的是,他们认识的时间点都是在六年前,莫非凶手是针对他而来?
为此,他闭眼细想,思付整夜未眠,天一亮又出门去了。
在他离府之后没多久,琴眉才猛地惊醒!她看看身畔,他并不在,可为何唇角、鼻间都留有他身上原野般的气味?
又发现窗外天色已亮,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睡了整晚,「小春……小春……」
「小春在。」小春匆匆进屋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
「天,这么晚了!」琴眉旋即下床,「不是吩咐你叫醒我吗?」
因为她还有好多话想对丞允说,告诉他她早就原谅他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睡得这么沉!
「是贝勒爷不让我叫醒您的。」小春微笑地说:「爷儿真的很关心您、在乎您,猜想您肯定累坏,所以不许我吵您。」
「这么说他进过屋里了?」那嘴角的气味真是他留下的?
「应该吧。」
「那他现在在哪儿?」她起身坐在桌前,「小春,快为我梳妆。」
「是,少福晋。」小春走过去为她整理头发,「贝勒爷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什么?他出去了!」琴眉心一惊。
「是呀,卯时一过就出去了。」见琴眉一副惊慌的样子,小春忍不住问道:「昨天您和贝勒爷去哪了?为何回来时贝勒爷的衣袖都破了?究竟是遇到什么事?」
贝勒爷只是淡淡的交代一句「遇到了危险」,把老喳给吓坏了,但细节如何贝勒爷却没说清楚。
如今又出门去,不但府邸里的人都担心,少福晋会焦虑也是一定的。
「有人想杀我们。」她闭上眼。
「什么?」小春持梳子的手一颤,「怎么会……过到这种事?太吓人了!」
「我也不清萣,所以我很担心他。」想起昨日的事,琴眉红了眼,跟着吸吸鼻翼,「小春,别紧张,贝勒爷不会有事的。」
「嗯,贝勒爷一定没事的。」小春深吸口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随便梳个简单的发式就好,我想去大厅看看。」琴眉又道。
「是。」小春立即为她梳了个简单大方的发式,旋即又找了件春绿的旗服给她换上。
梳洗完毕后,琴眉便急急前往大厅问着老喳,「知道贝勒爷去哪了吗?」
「他没说,只说去办案。」
「又是办案!」琴眉陷入沉思与不安,「他去哪儿,快给我备马,我也要去看看。」
「少福晋,您别着急,贝勒爷啥都没说,也没说要去哪儿,只要我们好好照顾您。放心,这回贝勒爷带了下人出去的。」老喳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