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冷冷的质问声传来,让安玲珑瞬间僵住,她回过头,刚好对上轩辕祁的眼,他目光精锐冷冽,由下往上,正直直的瞪着她。
安玲珑只呆了一下,便赶忙回神,上前恭敬地伏跪在他面前。「主人,你醒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
「回禀主人,小的在打蚊子,怕它叮主人,扰了主人休息。」
被指为蚊子的何关,对她切了一声。
轩辕祁盯着她好一会儿,见小子似乎恢复正常了,才沉声命令。「扶我起来。」
「是。」安玲珑赶忙上前去搀扶他,态度恭敬得一如正常人,好似刚才那个在空中挥舞乱抓的人不是她。
是她大意了,没想到会被轩辕祁看到这一摹,她以后得更小心才行。其实她之所以去戳眼妖,也是因为烦躁不安,想找些事来抒解,现在好了,轩辕祁醒过来了,她烦躁的心也暂时缓了下来,又兴起了希望。
轩辕祁半卧起身,背靠着石壁,环视四周,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衣衫被解开,腹部的伤口也被缝合了。
「这是你做的?」
「是的,主人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小的怕伤口若不赶快处理,主人恐有性命之忧,遂斗胆为主人疗伤,还请主人恕小的冒犯。」
她额头贴地,卑微地伏跪着,感觉到他严厉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打量。
轩辕祁的确感到意外。因为情势所逼,他需要一个帮手,这小子落到他手里,他假装喂毒来控制他,而他也主动向自己投诚,正符合他意。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叫小安的小子比他想像的还好用,不多话,只做该做的,连他杀人时,这小子也是紧闭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让小子去清理血迹时,其实也是利用小子拖延敌人的脚步,好让自己有更多时间运功休养,却不料小子居然想出一招李代桃僵的妙招,搬了一具女屍过来。那时候,他突然就舍不得让小安死了。
他用人唯才,一个聪明的奴隶是很难得的,一个懂点医术的奴隶更是稀奇。
被贬为奴隶的人,通常都是犯法的罪犯或是不入流的市井流氓,他对小子的来历已经起了好奇。
「你会医术?」
「禀主人,小的略懂一些伤口处理之法。」
「在哪学的?」
「小的以前在医馆侍奉过,一位大夫需要帮手,看小的伶俐,便教了小的几手。」她可没说谎,大夫就是梅大哥,梅大哥教得好,她也学得快。
轩辕祁忽然命令。「把头抬起来。」
安玲珑回答他时,不是垂着脸,就是伏地,这让她回答时不用面对他的目光,也方便她藏起心思。
现在他突然要求她抬起脸,令她心头紧了下,竟是有些冲疑。
「我说抬起头来。」严厉的语气更多了几分不耐。
「是。」她缓缓直起身,抬起脸,但眼睛依然低垂,不敢直视,却仍感到他威逼慑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
她相信自己此时完全就是个瘦弱少年的模样,应该没露出破绽才对,连奴隶营的男人都看不出来,轩辕祁应该也不会怀疑;更何况打从两人遇上,她就全身脏兮兮的,身上还有干掉的泥,脸上也都是污黑的。
轩辕祁静静打量这小子,瞧他低眉敛目,一副胆小怯懦状,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一个懂得何时该安静、何时该做什么,不怕死屍,还能处理伤口的奴隶,是不可能胆小怯懦的。但他不在乎,能为他所用就有价值。
「水。」他命令。
安玲珑忙又躬身伏地。「主人恕罪,为了给主人清冼伤口,葫芦里的水已经用尽了,小的这就去找水来,请主人稍等。」
他们暂居的地方是一个隐密的山洞,轩辕祁为了斩杀那些蒙面人,元气大伤,暂时动不了,小安出去找水和食物时,他就在山洞里闭目养神。
小安动作很快,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回来了,当他睁开眼睛时,已瞧见小安正恭敬的捧着水和找来的果子站在他面前。
轩辕祁吃完果子充饥,又继续打坐运功,当天夜晚,他开始发烧,谅他再厉害、再是铁打的身子,也阻止不了伤势所引发的高热。
他不知道自己烧了多久,只觉得神智昏沉,每当睁开眼时,便见到小安正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小安的眼眶已有血丝,看样子也累坏了,却强撑着,他甚至还能看到这小子眼中的紧张,那时候他在想,这小子会如此照顾他,应是怕自己死了,毒药也没人解了吧?
「小安。」
「是,主人有何吩咐?」
他抬起的手掌撑住小安的下巴,让他将小脸抬起来,好让他可以看个仔细。他不相信太过谦卑的背脊,有的人腰弯得越低,心中的城府就藏得越深,区区一个奴隶,不过服侍他几日,就能把心给掏出来,对他如此忠心?
他不信,他要看他的眼,看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你对我如此忠心耿耿,怕是因为吃了我的毒药吧,若非如此,你应该早就趁此逃了,是吧?」
尽管伤势让他暂时虚弱,但他仍然是一头猛虎,利爪仍然坚利,那双阴鸷冷冽的厉眸墨黑如潭,像要把小子的内里给看透,张扬的戾气配上他这不带血色的苍白,恍若阴间索命的厉鬼般骇人。
任何人被他这样威胁的盯着,都会吓得心虚求饶或表忠心,但是安玲珑却不怕,她甚至还纠正他。
「主人,您烧坏脑子了。」
「什么?」厉眸多了危险的警告。
「您当初是说,三日之内若没有解药,小的就会七孔流血、肠穿肚烂而死,今天都已经是第四天了,小的还活得好好的呢,可见您喂的不是毒,小的也没逃,还不眠不休的照顾您,所以由此可见,小的对主人是实心实意的。」
「……」他死死的瞪着她,她则一脸无辜的让他瞪。
她当然知道他给的毒是假的,因为忙着救他,都忘了有这回事了,既然他问起,她正好趁此对他说实话,也省得日后自己还得假装跟他要解药。
轩辕祁瞪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松了手,阴恻恻的笑了,意味深长地开口。「小子比我想像的还要机灵哪。」
因为轩辕祁笑得实在太诡异,所以事后她偷偷问何关——「他这是褒我还是警告我?」
何关却是横了她一眼,没回答她,反而数落她。「小丫头不知死活,哪有这样当面拆人家台的?」
她却听得一脸莫名。「我哪有拆他的台?」
何关的反应则是对她翻白眼,丢了一句。「幸好他惜才,欣赏你的聪明,否则岂容你对他放肆。」
她有放肆吗?她明明很谦卑好不好!
面对她一脸的无辜,何关却又突然笑咪咪的,一双眼在她左右两边飘来飘去。
「这样也好,与其卑躬屈膝,不如出其不意,看来轩辕祁挺中意咱的小玲珑哪。」
「是吗?那就太好了。」安玲珑听了很高兴,因为她跟着轩辕祁,又是照顾、又是疗伤,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适时表现自己,就是希望他能留自己在身边,得到他的庇荫。
何关一双妖魅的眼睛拧起了眉头。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吗?小玲珑打从见到轩辕祁,攀附的目的一心只为了家人,即便在帮他疗伤时,面对男人的裸体也丝毫没有一点男女有别的羞意。
再瞧瞧小玲珑手腕上的红线,忽隐忽现,颜色淡得好似风一吹就断了。
何关眯红了一双诡异的妖眼,看来,他得适时帮他们加把劲。
何关动什么心思,安玲珑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能不能找到吃的和喝的?而对她来说,何关真是比指南针还准,他的眼睛看哪儿,哪儿就有吃的,水也一下子就找到,完全不必在山间绕路。
她弄来了兔子肉,烤完肉又煮了一点汤,服侍轩辕祁吃下。
为了尽快康复,轩辕祁也尽量吃,当他打坐运功时,她就守在洞外,安静的不吵他。
隔日清晨,轩辕祁在睡梦中被摇醒,一睁开眼,就听到小安紧张的对他耳语。
「主人,有人来了,在附近。」
他们所在的山洞虽然隐密,但是若有心找,还是会被人找到;不过安玲珑不怕,因为何关会保护她,就像当时猎犬想咬死她,眼妖便将之吓跑,因此这几日夜晚,虽然听到狼嚎兽吼,却没有见到他们靠近山洞,她就知道是何关的功劳。
她怕的是轩辕祁。以他目前的伤势,怕是应付不来,那她就白忙一场了。
轩辕祁立即抓起身旁的大刀,悄悄往洞口移动,凝听外头的动静。
这时的他,完全看不出是重伤而高烧昏迷过的人,大敌当前,他身手敏捷,如一头蛰伏的豹,随时会张开他的猎爪,迅雷不及掩耳的向敌人送上致命的一击,就如同他先前在树林里将敌人歼灭那般。
「是他的人。」何关说。
安玲珑听了,脸上不动声包,唇角却似有若无的勾起。
这时候前头的轩辕祁突然看过来。「你过来。」
她赶忙收敛心神移向前,一脸恭敬。「主人。」
「我的人来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那些人,领他们过来。」说着递给她一块玉牌,正是那块虎令牌。
「是,主人。」安玲珑恭敬地接过令牌,这回她看仔细了,这玉牌上头雕了一头虎,虎目凶狠,一如轩辕祁。
「何关。」当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她终於可以开口。
「啥事?」
「你确定是他的人找来了?」不是她不信任何关,而是她得谨慎。
「当然,我亲耳听到的。」
「你哪来的耳朵?」
「我还没嘴巴呢,不也照常跟你说话?」
「……」好吧,当她多问。
她拿着虎令牌,找到了那些人,以郭勇为首,共有二十人,他们各个生得高大强壮,浑身戾气,她将令牌出示给他们看后,便领着他们回到山洞。
当郭勇领着其他侍卫,终於见到寻找多日的大人后,立即激动地单膝跪地。
「卑职拜见统领大人!」
安玲珑谦卑地站到一边,与那些人隔着距离。她这么做,是知道他们有事要说,知道秘密的人会死的快,她可不想找死,所以识相地躲得远远的,一如卑微的奴隶,低首敛目,只等着主人的召唤。
轩辕祁先对手下交代了几件事,又问了几件事,才在两名心腹的搀扶下走出山洞。
安玲珑默默跟在后头,直到众人将统领大人扶上马车,她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等着别人安置她,不知哪儿有她的位置。
她等了半天,却没有人理会她,将统领大人送上马车后,众人也各自上马,马蹬一驾便出发了,留下她一人呆在原地,茫然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轩辕祁抛下她了,离开时连看她一眼或是一句交代的话也没有,留给她的只有马匹扬起的尘烟,扑得她灰头土脸。
她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
好吧,往好处想,轩辕祁没有把她利用完后就杀了她,她该偷笑了,最起码她还有眼妖,虽然眼妖有时挺不可靠的,但可以帮她找到吃食。
「何关。」她唤了一声,但那双眼没有出现。
她拧眉,将簪子拿出来,又唤了好几声,依然不见半分影子。
难不成连眼妖都抛弃她了?
不会的,他们俩明明有血誓……她对着簪子又不死心的唤了好几声,但都没看到何关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