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第六章

那小碗的扬药,苦得难以下咽,干草和枯木混杂的可怕味道,总是教她频频作呕,她必须在空腹之前灌完它,否则她怕自己会将吃下去的饭菜全数吐光。

她讨厌它的气味。

但它免除了许许多多的困扰——对於他及她的困扰。

我去帮你弄药,万一有孩子,你我都麻烦。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得到一个温暖深情的拥抱,她害羞得连被子底下的每寸肌肤都热得发红,他留在她身上的记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那种焚身的火烫、那种相属的感觉、那种疼痛与欢愉交错的缠绵、那种让她误以为他也爱上了她的欣喜……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差点哭了出来。

他望向她的眼神,带着肃穆,他的眉宇,是紧蹙的,他抿着方才吻过她的薄唇,吐出那些残忍字句,将她甫经人事醒来的第一个清晨所要面对的怯意砍杀殆尽。

她倔强地暗暗抽息,绞在被子底下的柔荑握得好紧好紧,若她没有让自己感受到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她一定会流露出震惊打击的不知所措。

她脑袋空白了好久好久好久,她一定要说些什么……说些让他好过一些的话……说一些不让他介怀的话……说一些不让两人关系就此结束的话……嗯……对,省些麻烦也好……我没有很喜欢孩子……谎言。

她撒了谎,然后,看见他松了口气,她被悲哀湮没,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明自,这个男人,并不爱她,他不稀罕她为他生儿育女。

自做多情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她。

他离开她的房,去弄他口中说的药,她才容许懦弱的眼泪掉下来,成串成串滑落双腮,赶在他回来之前,要教眼泪快些流干,尽快恢复平静。

她平躺在床上,无声泪水没人枕面,被绸缎枕面吮尽,徒留一圈又一圈的深色泪渍。

方才那样说不好……她应该要告诉他……她最最讨厌孩子,孩子碍事,爱吵又爱哭,不用他罗嗦,她也绝不会想惹上这种大麻烦,他想要,她还不愿意怀呢……应该要这么说才对,这么说,他就会知道她不是块当娘的料,他就不会有内疚,等会儿他回来,一定要补上这几句,更要补上不屑至极的笑容,对……一定要。

让他相信,她比他更嫌恶孩子的存在……让他相信,不要孩子的人,是她……於是,他取回来的药,她一口灌光它,完全不冲延、不喊苦,表现出急於饮下它的模样,实际上它的滋味为何,她无从品嚐,再如何浓烈的苦,都苦不过心头泛涌的失落。

的确不该有孩子,至少,她与他之间,添了个孩子,情况将会更加紊乱,所以她不曾幻想过哪天突然有了喜,腹中孕育着娃儿,他便会欣喜若狂地抱起她转圈圈,像傻子般笑着说:「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她是一个务实的姑娘,老早就看清的事情,何必去挑战它,换来自己一身伤痕累累再来喊痛呢?

她宁愿维持现状,一辈子如此也无妨,至少目前的情况平平稳稳,两人虽无名无分,却仍是朝夕相处,他是她的,就算他不甘不愿,这事实亦改变不了,这样就够了,她没有很贪心想要大的又想要小的,她只要有他便满足了。

人若贪心,两头落空,得不偿失。

这些年来,她坚守着这份原则,不给自己任何怀孕机会,喝下数不尽的扬药,一碗一碗一碗,代表着他与她欢好的次数,代表着多少回她放下矜持,只求以贪图享乐为理由,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一定认为她是个不检点的荡妇吧。

所以,他不曾提过成亲的请求,而她,也不敢开口。

唉。

严尽欢赖伏榻上,真不想从暖被里爬起来。

最近是怎么回事?四肢既沉又重,懒懒的不想动,睡着的时间快比醒着还要长,但不醒不行,她得去瞧瞧秦关的伤势,日前他受了毒伤,虽然毒已解,也不知是否全解干净,见他还能与朱朱表姊上演你追我跑的热闹戏码,应该是不碍事,不过亲眼确认才能更放心,她不希望失去铺里任何一个人。

那只冲顿的笨表姊,空比她年长,行径比她更幼稚,她若长至朱子夜的年纪仍和朱子夜一样蠢,她就自己先去投湖算了!有时实在看不过去朱子夜的呆,真想买个三斤春药强行灌进她嘴里,再把她打包捆一捆送到关哥床上,让关哥直接将她就地正法,省得她还愣愣不懂关哥心里填着的姑娘姓啥名啥!

对,叫春儿去买春药吧,坏人自她来做,幸福给他们两个去享,她就不信不能让那两只家伙亲亲热热、缠缠绵绵。

「春儿。」叫了一声,很久没人应。「春儿呐。」严尽欢又嚷。

绣鞋声轻盈飞舞而来,笑得好甜的春儿拐过小厅,撩开珠帘进房。

「小当家,你叫我呀?」

严尽欢觉得春儿最近很常笑,很常露出一副青春洋溢的活力模样,这倒很罕见,她印象中的春儿就是个老姑娘——不是指外貌老,而是性子,老爱念人和嘀咕,名副其实的小管家婆。

「春儿,你整个人在发亮耶。」像颗金刚钻一样,炫目得很。

「有吗?」春儿笑着摸摸自个儿脸蛋。

「心情很好哦,是因为我把那只仆役赏给你的关系吗?」严尽欢螓首躺在软枕里没挪动,她身子好倦,真想埋头再睡上几个时辰。

「呵呵呵……」春儿没否认,只是蜜蜜笑着。

「想不到你遇上男人之后,也变蠢、变昏庸了。」严尽欢在榻上磨蹭挣扎好半晌,才终於愿意离开软枕暖被,让春儿为她披上纱袍,拢妥长发。

「我哪有?我很清醒的。」

「若清醒,还得要我提醒你替我熬药?这事儿,向来你都是麻利去做,让我曾经不得不怀疑你根本就悄悄躲在我床底下,才准确知道哪时该为我煎药熬汤,可最近你很反常,总得要我点醒你,你才去办,这不是变蠢变昏庸是什么?」严尽欢不是真数落人,只是戏谑莞尔的口吻,容易教人误解她酸言酸语,实际上她刀子口豆腐心,开玩笑居多。

「小当家,每个人都会有犯傻之时嘛,你别笑话我了。」春儿咭咭直笑。

「是呀,你从那只仆役进府之后就犯傻到现在。」超失常,一点都不像精明干练的老春儿。

「我这回没忘了替你煎药呀,它正在炭火上咕噜咕噜沸滚呢,等会儿我就端来给你喝。」准说她变蠢了?这回她可没等严尽欢交代,就先煎好药在等呢。

「我今儿个不用喝药呀。」咋夜又没和夏侯武威做啥坏事,他没有碰她,迳自背对着她睡,面对她在他背后磨呀蹭呀,依旧没有朝她扑过来。

「呀?」春儿一怔:「可是……药差不多快煎好了耶,倒掉浪费,还是喝下去补强补强药效?」

这话儿,倒令严尽欢吃惊,春儿明明不爱她喝避欭药,能少喝一帖她便少唠叨一遍,哪像今天,把避欭药当补药喝吗?

果然是爱傻了,蠢姑娘上身了。

严尽欢失笑摇头,也不出言假斥春儿了,难得见她憨嫩的可爱呢。

「倒掉吧,我可没有爱它爱到没与夏侯……还得逼自己喝它的地步。提到药,最近喝的味道与之前不太一样。」严尽欢之前就想问她了。

「有吗?嗯……大概是有几味药材多放了点,味道才变了吧。」春儿说得很笃定。

「或许吧。」反正她都是屏息灌下,没心情去细细品嚐它的滋味,一喝光,梅片得立即塞上几片来解嘴里苦涩,真要她说出之前之Z后的药究竟是哪儿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帮我梳发,我去瞧瞧关哥。对了,春儿,下回你去抓药时,帮我弄一些春药回来,药性烈些的,最好是吃下后,没玩个三天三夜腿软气虚绝不下床的那种,我拿去喂喂我家笨表姊,再拿她去喂关哥……」

说完,没被春儿数落一顿,又教严尽欢小小意外了一回。

她以为自己提出这种坏念头,春儿立刻会叉起腰,像老母鸡咕咕咕咕地叨念她呢,直到她拍桌,端出主子威严,才能逼春儿成为共犯,哪知春儿眉眼一扬,促狭的兴味镶在明亮小脸上,点头如捣蒜,嘴里笑着说:「好!好!交给我去办!我弄来的药,包管谁吃下去谁变禽兽,别说三天三夜,教他们十天都不想离开床!」咭咭咭咭……这样的春儿真上道,她喜欢,以后坏事都算她一份。

严尽欢没有料到,这只春儿,不是与她从小到大一块儿吃喝玩乐的那只春儿,只当春儿的反常全拜新收的当物——武林盟王闻人沧浪——影响。

确实与闻人沧浪脱不了干系,因为她正是为了闻人沧浪而来。

一个与闻人沧浪有私怨的小姑娘,易容成她家春儿,混进严家,就近」监督「闻人沧浪在当铺里的生活,而她家春儿被小姑娘给掳走软禁,带到某处农家度过不算短的禁脔生活。

假春儿取而代之,以「春儿」的面孔,在严家吃喝玩乐——「吃」尽闻人沧浪的豆腐,娇「喝」诱拐闻人沧浪拿起竹帚清扫严家大小庭园,戏「玩」闻人沧浪以娱「乐」自己。

严尽欢是在某日真春儿哭着回来,抱着她含糊乱哭时,她才知道了「真假春儿」的实情。

她太冲顿了,竟然没有分辨出宛若姊妹的「春儿」是真是假。

说打击也没有多大,毕竟假春儿那段日子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该吃的该喝的,不曾少她一顿,还与她一块儿商量坏事,假春儿的性子活泼健谈,很受人喜爱,严尽欢不小心告诉真春儿这些心底话时,换来真春儿的痛哭失声,扑进她怀里,泣诉她这个当家小主子太过无情无义,见异思迂,没分辨出真假已经很不够意思了,竟还夸奖假货!

说完全没打击嘛,并不全然。

真春儿与假春儿之间最大的差别,在於真春儿熟透了她的一切,她挑挑眉、抿抿唇,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真春儿皆能迅速领会,假春儿则不然,她是半调子的赝品,虽然观察真春儿细微仔细,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味道、声音,都仿得唯妙唯肖,怛赝品毕竟是赝品,难以完全取代真货,某些她与真春儿才有的默契,假春儿是仿傚不来的,某些她与真春儿之间的习惯,假春儿也不甚明了。

例如,药。

她总是交代春儿端药来,从不提累赘说明「药」是什么「药」。

真春儿自然明自它是指避欭药,假春儿却自作聪明为她煎些补身活血的汤剂……然后,隔几天又临时抱佛脚地跑去逼问真春儿说出「药」是啥玩意儿,当夜煎来的,变回正牌的避欭药……这几目的差错来回,让严尽欢尝到苦头。

她的肚子已经隐隐作疼了几天,一开始不以为意,只当自己吃坏肚子,直到下腹淌出鲜血,吓得春儿脸色发白,赶忙找来大夫为她诊治。

一诊之下,惊觉严尽欢怀了孩子,一个脆弱稚幼的小小生命。

得知他存在的同天,也失去了他。

「怎么会这般糊涂!有孕之人竟然还让她饮避欭药,你不知道那等同於喝下打胎药吗……?」大夫不忍责备躺在榻上,一脸惨白而眼光迷惘的病人,只能叨叨向婢女春儿喃念,春儿眼儿被泪水浸得通红,无法答腔,低着头直道歉。

严尽欢瞠眸盯着架子床顶,体力透支,脑袋沉重,像有着一根捣木在里头搅和,弄乱她的思绪和感官,一切都浑浑噩噩,耳朵听不进大夫还说了什么,依日停留在最震撼她的那两个字。

孩子。

她竟然有了孩子……她明明都有乖乖喝药,不敢使得意外成真,闹出人命呀……孩子是麻烦,不能有,不要有,他没有爹会疼,没有人期待他,不可以有……孩子也知道,所以他决定要走了,从她身体之中,狠狠剥离,他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扰,他不吵不闹不哭,安安静静,结束他自己的生命,化为一摊腥红血肉流出,不让谁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苦恼挣扎。

他走了,没了,不像其他娃儿,响亮大哭地来到人世间。

他的眼还没睁开,他的耳还没生,他的四肢还小小短短的,瞧不清楚手掌脚趾……没有了。

没有了……她蜷起身,将自己缩成一圈,腹间的痛楚明明仍在,孩子却没有了。

这样也好,她不用当面告诉夏侯武威怀孕之事,不用看见他露出皱眉神情,不用听见他埋怨麻烦,不用等他再替她弄药来打掉孩子,这孩子真识相,没让当娘的人面对那些教她害怕的窘境……不、不……她怎么可以这样想!

她怎么可以这样冷血无情,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丑陋念头?

太可恨了……她太可恨了……失败的娘,难怪孩子不要她,她不配拥有他。

他离她而去,是因为他不要她当他的娘亲。

眼泪奔腾而出,占据所有视线,蒙蒙雾雾,教她看不清一切。

她不停发抖,是冷,也是抽泣,更是恨极了自己的气颤。

她的孩子……她想要他她想要他呀——不曾拥有过,与明明拥有了却再度失去的疼痛天差地别,前者是死心的沮丧,后者是心被拧碎绞烂的剧痛,她痛到无法呼吸,哭声凄厉,她必须要放声大哭才得以吸到活命气息,春儿靠过来抱紧她也驱散不了从骨髓深处迸裂出来的寒意。

「小当家……小当家……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身子状况,是春儿不好……」春儿在她耳边哭着道歉。

不是春儿的错,春儿一直很尽心照顾她,怕她冷、怕她饿、怕她吃得不够多不够饱,真的,春儿很好。

她想拍拍春儿的肩,叫她别哭了,可她的手脚不听使唤,只是懦弱地瘫软在身侧,失血过多导致她气虚无力,哭泣教她晕眩加剧,她想攀住春儿,想得到支撑的力量,但她做不到,是春儿身上太烫,还是她身子太冷,否则为何她直觉得森然气息包围着她,她彷佛赤裸了身躯,置身冰天雪地之间?

「你让她好好休息,她现在很虚弱。」大夫要春儿别扰她,她此刻最需要的是闭眸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再为她补回失去的元气。

「好……」春儿胡乱抹抹脸,管他一脸狼借,为严尽欢拢妥被衾,将她密密包住。

「不许……说出去……」严尽欢冷汗及泪水交濡的小脸沾黏着凌乱发丝,她吁喘说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谁都不许……说……就说……风寒而已……听见没……风寒而已……」

孩子走得安静,那么,谁也不惊批,就让他像不曾存在过一般……消抹掉他来过的痕迹,瞒下这件事,谁都别说。

春儿与大夫面面相觑,听见严尽欢用力吸气,还要再说几回「风寒而已」,春儿迅速握住她冷似冰棍的柔荑,连忙点头答应:「好!春儿!不说大夫也不说,有人问发生何事,我们就说你是风寒!风寒而已……」

严尽欢连哭泣的气力都在流失中,密密闭合的长睫,在眼窝下形成两道阴影,晶莹泪珠从眼缝间凝结滑下。

「关哥做的……饰品匣,嵌了……红玉牡丹那个……清空里头……给孩子睡……我要葬他……声音逐渐飘浮,终至无声,她已经倦昏了过去,暂时抛掉所有痛苦的知觉,无论是身体或心里的。

春儿蕙质兰心,严尽欢细碎含糊的呓语,她举一反三,即便严尽欢已睡沉,她也要认真按照严尽欢的交代去办。「春儿明白,你是要我拿红玉牡丹的饰品匣给孩子当棺木,我在里头摆些软绸,再缝个小枕,我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等你养好身子,春儿再陪你一块儿去埋葬他,你别担心,我会弄得妥妥当当。」

她听见春儿在耳边轻喃了什么,她无法回应,身体和思绪都像不被她所控制,身体好沉,沉得无法动弹,思绪好轻,飘飘飞远,两者拉扯断裂,各自分离,她也逐渐失去意识。

春儿小心翼翼为主子拨开散乱发丝,打湿温热毛巾,为她拭汗拭泪,多为自个儿伺候到大的小姐感到心疼,平时倔强强势的她,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年轻姑娘……「春儿,等会儿我叫人把药送过来,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太辙动、太伤心了。」大夫收抬药箱,背回肩上,想起什么,又停下动作,叮咛春儿:「关於避欭药,能不喝就别让她喝,她的身体太寒,并不合适,若喝太多,我怕她这辈子想再有孩子都难。」

春儿一怔,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为难点头,送大夫出去时,见到夏侯武威守在外头,他神色肃然,一箭步上前,问着大夫:「她怎么了?」他方才听见小纱说,严尽欢身子好似不太舒坦,春儿急急请来大夫进房为她诊治,他赶至房外,隐约听见哭声,门却闩紧着,他难免有些急躁。这几天,严尽欢懒洋洋的,脸色确实不好,要为她找大夫来看病,她嘴硬说自己没啥毛病,宁愿只待在床上呼呼大睡,看吧!果然拖久了,病给养大了。

「……风寒,多休养几日便没事了。」大夫遵照刚才允诺严尽欢的说法,对夏侯武威撒了小谎,并担心被他识破,匆匆告退。

「风寒?」夏侯武威转向春儿。只是风寒的话,春儿何以哭得双眼浮肿,鼻眼红通通?

「嗯……」春儿颔首,低头逃避他的目光,哭过的嗓音却骗不过人:「小当家受了风寒,刚刚才睡下……今晚可能要麻烦武威哥去和义哥或关哥挤一挤,由我来照顾小当家,若她夜里想喝水或是有其他突发情况,我也好就近伺候……」

夏侯武威锁眉。

严尽欢不是没有受过风寒,没有哪一回将他赶去别人房里住,她总是很恶质地在他唇上深啄,说要把风寒也染给他。

他直接越过春儿,要亲眼进屋看看严尽欢的情况。

他不承认自己在担心,只是讨厌心里悬着不安的感觉。

总飘散着淡淡女孩香气的房,让他也沾染一身粉香,得到尉冲义毫不手软的挖苦嘲笑,现在,屋内混杂另一股味儿,不该出现在严尽欢闺房里的味道。

血的味道。

腥腻弥漫,虽试图被香粉遮盖,仍是浅浅飘进鼻腔,他不顾春儿在后头追赶,扯着他的衣袖,拜托他别去吵醒严尽欢的央求,直直步过小厅,来到后堂内室,伫足在架子床畔。

严尽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