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不该回来的!
既犹豫又着急,魏葆宝一个人站在火车站,每隔五秒就想要买车票回家、每隔十秒便又往外张望有没有妹妹的身影。
在捡到「惜妻如金」的纸条那天,杂货店的老板娘送酒去她家时,发现母亲急性酒精中毒,完全不省人事,送医之后宣告不治。
在悲伤之余,她还是感觉心里有一块重担放下了,她觉得这对她或母亲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她放不下母亲,而母亲离不开酒,这样折磨彼此,她们其实都累了,死亡,似乎是唯一的终点。
贝贝回来奔丧,嘴上再多的恨与怨怼,她们还是哭成一团,酗酒前的母亲跟孙夫人一样温柔,会做衣服给她们姊妹穿、会唱歌给她们听,只是自从父亲开始好赌之后,家庭就分崩离析了。
母亲的丧礼非常简单,没有多余的仪式,她用手头仅剩的钱处理了,连出殡那天,爸都窝在赌场里,她不知道他是在逃避感伤的分别,还是真的麻痹不在乎了。
贝贝没有待多久,她担心爸爸出现后会阻止她回去念书,所以葬礼一结束就准备返校,她要她一块走,说再不回去,孙澄晋就被抢走了。
她摇头说没关系,当初的婚姻只是契约婚姻,事过境迁,也早不算数了!可是贝贝说,情况并不是那样,她偷偷去看过澄晋,发现很像是段澐在缠着他。
她不想听,但是心里还是异常介意,一直到上一封信,贝贝说他们要结婚了,她便完全无法思考,连着几晚又梦见他跟段澐的婚礼,紧接着脑子里那些让他幸福的论调转瞬消失,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火车上了!
她怎么这么没用?现在回去做什么?澄晋怎么可能不怨她?而且他都要跟段澐结婚了,她的出现只是造成大家的尴尬而已。
还是……回去好了。
魏葆宝下定决心,捏着钱包,迈开步伐往售票处走。
「姊!」后头传来高喊声,魏葆宝回头,是气喘吁吁的妹妹。「对不起,我冲到了。」
魏葆宝看着妹妹,不由得露出微笑,上前就是用力的拥抱。
「我想了想,还是回去好了。」她笑得很勉强,「我不知道回来做什么。」
「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魏葆贝对这个总是牺牲的姊姊很心疼。
「不想,见了会有很多无法控制的情绪……对我、对他都不好。」魏葆宝彷佛吃了秤砣铁了心,「我离开他快一年了,我没有资格回去。」
「那个段澐都有脸回去了!」魏葆贝当然站在姊姊这边。「你是为了我才舍弃他的,我可以去说明。」
「贝贝,我们不能破坏别人的幸福,他既然要跟段澐结婚了,就表示他们现在是相爱的。」她看似平静的说着,心里却很酸,「我只是过客,澄晋说过,过客终究是过客,时间会证明一切。」
「姊,你也太有成人之美了。」魏葆贝难受的低下头,握着姊姊的双手,「你把戒指戴回去了?」
啊……魏葆宝一缩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把戒指藏在地板下,就怕被爸妈看到拿去当掉,这次妒火攻心的北上,就下意识的把戒指戴回去了。
「所以,那真的是当初你跟孙澄晋结婚时的戒指喽?」她从未仔细看过,只是看过姊姊夜深时,抱着戒指痛哭。
「不是……他把婚戒卖掉了,换这个情人对戒给我。」魏葆宝抚着那枚戒指,露出欣喜之情。「他说我戴的婚戒是段澐的,不是属於我的……他要换一个只属於我们两个的……」她说着说着泪滚了出来。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回想过去的甜蜜都变成刺人的针,一针针扎在心口上,细如芒刺,没入心窝就找不到,但它们却卡在里头,挥之不去,只要想起就隐隐作痛。
「好,我们不提他们啦!」魏葆贝用力握住姊姊的手,往站外拖,「你都北上了,不管,得陪我几天。」
「啊?可是……」
「可是什么?爸又窝在赌场,我们家有什么可以偷的。」魏葆贝相当不以为然,「还是大哥不准你请假?」
大哥,指的是混迹黑道的债主。
「没有,大哥对我还算好,他常说父债子还不合理,但是他们不能当冤大头,偶尔还会给我加班费呢!」其实大哥人不坏,真正的问题出在父亲身上。
在酒店里,多得是比她更可怜的人,比较起来,她算幸福的呢!
至少,她还拥有过真爱。
「那我住哪儿?」她有些不安。
「住我宿舍吧,我跟小琪说好了。」魏葆贝轻快的跳跃着。好久没跟姊姊长谈了呢。
「欸……贝贝!」魏葆宝连忙拉住她,「我在台北的事,千万不能让章助教知道喔!」
「喔……」魏葆贝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我不跟他说……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跟孙澄晋见面喽?」
「不打算,我不想做那种吃力不讨好、也挽回不了什么的事。」她用力打起精神,「我还真怕他气得又对我扔杯子。」
「哇,他这样对你啊?」
「是啊,我那时教他要怎么面对失去段澐的情伤,他说我自以为是。」
「拜托,你是真的被甩过啊!要不是那个人跑掉,说不定你早就嫁人了,也不必被爸妈拖住了。」
魏葆宝窃笑着。幸好她被甩了。
要不然,说不定就遇不上让她这么喜欢的孙澄晋了。
走出火车站,快入冬的台北依然很热,一点都不像秋天。
魏葆宝深吸了口气。这里的味道真是熟悉,她一点都无法忘怀台北。
就待几天吧!放松一下,说不定,可以偷偷的、远远的,看一眼澄晋也好。
* * *
魏葆宝开始严重质疑自己有自虐性格。
她话说得很满,什么祝他幸福、不要打搅人家……但是,她全偷看过了。
她偷偷的跑去药厂,变装等待澄晋的车子,从远方偷偷望着他。他跟以前没有变化,只是瘦了点,但是整个人感觉很轻松,还笑脸迎人耶!
孙爸爸骗人,还说他不快乐!
然后她又偷跑回澄晋家楼下守着,发现段澐真的出入那栋楼,她跟以前一样美丽婀娜。听贝贝说,她在美国惨遭男友暴力相向,是逃回台湾投靠澄晋的……想到这点,她就觉得她也很可怜,那种活在暴力阴影下的日子,她是过来人。
不知道段澐住在哪间房呢?
她不想要段澐睡她的房,因为那里有她的东西、她的床,还有澄晋送给她的衣服和饰品……天哪,她那件情人装,该不会已经被穿过了吧!
她想着想着,夜里竟辗转难眠,为爱所苦真的很愚蠢。
又一次她偷偷跑回孙家,好不容易看见孙夫人出来散步,她果然苍老许多,一定是因为爸走了……当下她差一点就冲出去,抱着孙夫人喊妈,但是她不能……她是隐形人,不能出现。
最后她不免要自问,为什么要来到台北这样折磨自己?一直去看自己所爱却不能认的人?甚至还要看着情敌出入曾属於自己的家?
她既然已经跟澄晋断了缘分,就不该再留恋,就算她很想冲到他面前,大声说她好爱他、好想他……
所以,她决定回去,把债务还清再说。
车票买在明天,她也跟妹妹说了,即使再不舍,也是得让她离开。
「姊!」宿舍的门冷不防的被推开,冲进来慌慌张张的魏葆贝。
「怎么了?」她跟着紧张起来。
「我要去打工,你陪我去好不好?」只见魏葆贝紧张兮兮的收拾着东西,她们不愧是姊妹,打工达人这角色她也做得有声有色。
「你打工我干么陪你去?喂,你是打工达人,要独立……」
「不是啦!跟你一样的Case耶!」魏葆贝又惊又喜的看向她,「代打新娘!」
代打……魏葆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眼前一片发黑。「你说什么?!」
「有人打给我,问我接不接代打新娘的工作,我当然说接。」魏葆贝相当兴奋的背上包包,「你上次的价码是多少?两千两百万吗?我不求多,只要帮你把爸的债还掉就好了。」
「贝贝!」
「然后还清的时候跟大哥说,爸接下来的债务我们帮不了,你到台北来,如果爸还是执迷不悟,那就让他扛自己的债!」贝贝说得义愤填膺,「我不要你葬送一辈子,在那儿赚钱让他赌!」
魏葆宝紧扣住妹妹的手。她很感动贝贝的心意,而且,她本来就打算这笔钱还完便不再帮忙了,但是……代打新娘这工作,不能随便接啊!
「你别接……这种工作风险太高了。」她拉住妹妹。
「为什么?姊,你在说什么啦!这种是稳赚不赔的工作。」魏葆贝拽着她往外走,「我需要你帮我注意细节、看看合约,等我一年,我就帮你把爸的债还清。」
「谁说稳赚不赔?!」魏葆宝忍无可忍的尖叫起来,「赚再多的钱,把心赔出去了,买得回来吗?」
面对姊姊难得的大吼,魏葆贝吓了一跳,她呆愣的看着她。果然,姊姊对孙澄晋的爱,比她想像的深刻。
「姊……你在说自己吗?」她幽幽的问着。
「你不懂,你还没有感受过那样的幸福,所以你不了解一旦失去会有多痛苦。」魏葆宝慌乱的抹着泪,「我当初答应时也告诉自己不会爱上对方,但是,爱就是爱了,我能怎么办?」
「有你这个前车之监,我会注意的。」魏葆贝上前,真挚的看着姊姊,「而且我没你那么幸运,对象会是个又帅又聪明的天才。」
魏葆宝难受的望着妹妹,发现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了。
「你确定?」
「我不会爱上对方的!我们都需要这笔钱。」魏葆贝用力点着头,就等姊姊同意。
魏葆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知道多说无益,所以她洗了把脸换件衣服,就陪着妹妹出发了。她有过经验,的确可以防止妹妹上当受骗。
话说回来,这年头流行逃婚吗?怎么代打新娘这么夯?
她们搭捷运再搭计程车,来到一间小教堂,里面布置的相当雅致,虽不如她结婚时的富丽堂皇,但反而温馨许多。
看来又是一个万事具备,只欠新娘的例子。
「贝贝!」连小琪都在,「你们总算赶到了。嗨,宝宝姊。」
「情况怎样?」魏葆宝拉住妹妹,先听小琪打探的消息。
「喔……就是明天要结婚了,结果新娘跑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小琪领着她们往角落的小房间走,「新郎说无论如何都要结,所以得找个代打的。」
「对方的背景呢?」
「不会太差,所以才要雇代打新娘啊!」小琪推开门,小小的会客室里空无一人。
魏葆宝狐疑的环顾四周,只有沙发与圆茶几,人呢?
魏葆贝倒是很快地找了位子坐下,拿出笔记本。
「怎么没人?对方不谈吗?」魏葆宝跟着坐下,相当好奇。
「在隔壁。」小琪指了指另外一道门,「他们要商量他们的,我们也要啊,像主要契约怎么写、还有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