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下跪伏地道:“若我判断秦军不能获胜,硬要领兵作战,就是白白耗费兵卒的性命,耗费秦国的粮草兵器,耗费秦国的国力!抗令不遵是死罪。若明知会危害秦国,却为保全自身而无视,是为不忠。君上,末将绝不做不忠於君上、不忠於秦国之事!”

秦王眉头舒展:“为了忠於寡人和秦国,你宁愿抗令不遵?”

白起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是!”

秦王叹气:“即便寡人要杀你全族?”

白起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深深的皱纹中缓缓溢出,他声音颤抖道:“是。”

秦王再次叹气。

半晌,待白起的眼泪已经将地面打湿之后,他才起身将白起扶起来:“武安君不需担忧。寡人知道你忠於寡人,忠於秦国,不会让武安君为难。若武安君都认为无法获胜,寡人寻谁去领兵,都只会失败吧。寡人再糊涂,也不会打必败的战争。”

白起哽咽,十分感动道:“谢君上!君上信任末将,末将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

秦王轻笑道:“你都宁愿被寡人灭族,也不愿意做危害寡人、危害秦国的事,已经比肝脑涂地还忠心了。”

他用自己的袖口将白起脸上的眼泪和尘土仔细抆拭干净,道:“相国那里,你不需担忧,寡人会说服他。你回秦国后就在朱襄家好好调理。朱襄虽是外戚,却是寡人的孙儿和曾孙的外戚。他又无子嗣,在秦国定能享终生富贵,死后殊荣。”

白起将腰都快弯成了直角:“谢君上!末将一定会为君上护好朱襄公!”

秦王再次笑着将白起扶起来,道:“你还是别叫他朱襄公了。那孩子胆小,你若叫他朱襄公,他恐怕会吓出好歹。不过说来他胆子又很大……”

秦王想起朱襄在自己面前像巴蜀进贡来的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的模样,笑容更深了一些。

白起道:“朱襄赤忱,又对家人极好。或许他自认为与君上有亲,便将君上当长辈了。听闻蔺相如和廉颇便是将朱襄当子侄看待,朱襄可能已经习惯如此与长辈相处。”

秦王失笑:“他在蔺相如面前也这样跳脱?蔺相如那性子,能忍?”

白起道:“听许明和相和说,蔺相如袖子里揣着一条戒尺,常常一边说话,一边用戒尺敲朱襄的头。”

秦王哈哈大笑。主帐中即使秦王笑过很多次,也仍旧压抑和紧张的气氛,终於一扫而空。

白起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死劫,他算是暂时撑过去了。

又过了半月。

朱襄蹲在地上,用木棒刨了刨土。

“好了,可以挖了,小心些,下面连着好大一串。”朱襄的脸上终於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赵国兵卒欢呼了一声,举着锄头冲下田地,开始挖土豆。

朱襄走到田埂上,兜着手站在白起身边。

白起转头看向朱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