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夜色赶来的时候,他们到达萨默塞特宫。远远的周襄就看见了巨大的圆形立柱,哥特式的尖顶,光束打亮的喷泉。越来越靠近时,能看清墙体上精美的雕塑。

可是这令人遐想的建筑,已经不能吸引她的目光了。因为展馆区门前铺着的红地毯比车身都宽,在他们前头车里下来的女士穿着一袭金色的及地长裙,优雅又高贵,和现场的画风才一致。

轮到他们开过门口时,不等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来开门,朱迪直接踩着油门走了。

他们绕着喷泉兜了一圈,又出去了。

周襄愣了,「这是玩我呢?」

刚刚那阵仗,都要赶上电影节颁奖礼了吧。

朱迪一脸严肃的说,「我也没想到。」

两人相视,接着都忍不出笑了。

他很快的打着方向盘调了个头,一边说,「这样吧……」

车子又驶进大门里,却没向着正门去,而绕到了后面。

朱迪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她,指了指前面,说着,「你从那个门悄悄进去,反正你这一身也不惹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一扇开着的门,里面灯火通明。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不然她这一身,实在不好意思从前头无数的闪光灯下经过。

周襄打开车门,一脚已经迈了出去,又回头问他,「那你呢?」

「你先进去,我去还狗。」他指了一下后座立着身子伸舌头的小家伙。

她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点点头,就下了车。

门旁站着一个欧洲五官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系着红色的领带。他一手贴在腹部,一手放在身后,含笑对周襄弯腰。

没受过如此大礼的她,惶恐地双手递上邀请函。

周襄的身形定格在踩上楼梯的一瞬间,她突然想到,其实可以不来啊。

二楼是晚上暂停开放的展览馆,三楼才是今晚的秀场。

墙上挂着许多肖像油画,大的惊人。楼梯是旋转式的,中间悬挂着水晶吊灯,晃眼间,汇成一块块光斑。

走廊望去幽长,铺着地毯。写着秀场主题的牌子,立在一面看起来十分厚重的门旁。门是半开半掩,里头看起来是黑夜的感觉。

周襄进去之后反而松了口气,秀场内是现代感的冷色调灯光,T台周围光线比较亮,四周整体偏暗,刚好能让她藏起来。

可能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周围没有人落座,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闲谈。场内的背景音乐是由乐队现场演奏的,弹钢琴的女生穿得都比她正式。

侍应托着酒盘自如的穿梭在人群中,她顺手拿下一杯香槟。细小的气泡贴着玻璃杯升腾,她轻轻的抿了一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正打算给朱迪发个信息。

「周襄?」

一个熟悉声音在她身后,带着疑惑的语气喊了她的名字。

她叹了口气,转身又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好久不见。」

杨禾轩在她合作过的,为数不多的男艺人中,他算是时尚感强的人了,在这里见到他也不奇怪。

他以前是歌手出道,后来去拍戏反而更对路,长得好腿又长,居然还有点演技,简直不可多得。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不论真假,和他传过绯闻的女星可以组一个足球队,而且还带候补队员。

和他合作过的周襄,难以幸免。

他笑,「我最近总听人说你的电影在日本票房很好,你什么时候不声不响跑日本去了?」

顺着他的话,周襄自嘲的笑说,「前段时间去的,没办法,被骂出国门了。」

杨禾轩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他的经纪人正走来,喊了他一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周襄,竖着食指点了点,最后笑着给了中肯的评价,「风格不错。」

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周襄挤笑,「谢谢。」

杨禾轩的经纪人走了过来,和周襄两人相视点头。

经纪人揽过杨禾轩的肩,转身的时候,低语了一句,「吴鸿生来了。」

周襄愣了一下,无意识的举起香槟喝了一口。

清楚的记得那是她第一次逃课,十三岁。转入夏季的西贡,迎来了台风天,下着大雨。

她站在姚记茶餐门口躲雨,身上就剩八元,一杯鸳鸯要十元。然后,她看到了对面的私人影院,楼上还是推拿馆。

从窄小的楼道看上去,影院肯定很小。海报墙贴得乱七八糟,根本不知道要放什么,但是两元一场,没有票。

当天放的是大影院下线的《冒牌警花》,影厅大概只能坐下十几个人,没有空调,又赶上下雨,空气闷得不行,放映中途观众都走的七七八八。

时长一个半小时,只有周襄和第一排的老人,看完了整部影片,汗水湿透了校服衬衫。她小心的从窄长的楼梯下来,又给了阿婆两元,再跑上去。

她没办法说清,当吴鸿生出现在屏幕里时,她的感觉是什么。但她看完了一遍还想再看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把他的脸,牢牢的刻在脑子里。

卖票的阿婆看这个小女孩来回跑了几趟,汗湿了头发黏在脸颊,笑着说,「你很锺意啊?」

周襄愣了一下,点头。

阿婆撕下墙上的海报,递给她,「呐,送畀你啊。」

而现在,如果硬要说对吴鸿生有什么感觉,那就只能是对前辈的尊敬。

一个在加拿大长大,十七岁在香港拍电影,二十九岁拿下影帝,三十三岁又成了双料影帝的人,一如当初谦虚谨慎的态度,并且没有太多的绯闻,至今未婚。

但那张海报陪着她从香港搬到了苏州,再从苏州到北京,被她收在衣柜里,纪念在彷徨无助的十三岁,突然跳动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