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爷望着祥毓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声。
这场赏花宴哪,希望她去了以后不要太吃惊。
☆ ☆ ☆ ☆ ☆ ☆
赏花宴在坤宁宫后的御花园内举行,祥毓她们到得晚,入园时里头已人声鼎沸,酒香四溢。
「好热闹啊!格格。」早跟祥毓出席无数的赏花宴,琴香睁大了眼睛,从没见过哪次人有这么多。
祥毓秀眉微蹙,也觉怪异,但仔细一想从前的赏花宴都是后宫嫔妃们举办,这回由皇上亲自主持,排场大不相同也是理所当然。
「啊!格格,您瞧,那是您献的花儿!」琴香兴奋地指着前方。
虽说没了绿菊,但祥毓所栽的花依然艳冠群芳,其中几株就被安置在最前头的花台上,迎风摇曳,娇艳欲滴。
祥瑞惊喜地说:「那是你种的吗?我的天,每朵都有碗口那么大呢!」
祥毓微笑道:「没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别大声嚷嚷。」
「不,你真的是了不起,我没见过哪个人能把花儿养得同你这般好。」说话的人是祥瑞的丈夫明春贝勒。
「哪里,姐夫过奖了。」她淡笑着回道。「只要懂得方法,也没有什么难的。」
正聊着,一群女子的笑声由远而近传来。
「祥毓来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可终於等到您的大驾光临了。」
「就是!祥毓,今儿个怎地这么慢哪?什么事儿耽搁啦?」
七、八个妃子一拥而上,把祥毓围在中央。
「对不住,我出门得晚,来冲了,在这里给众位赔罪了。」祥毓福了福,连口气都还来不及喘,就被簇拥着往庭中走去。
早已习惯这阵仗的琴香只得连连向祥瑞他们道歉,赶紧迫上前去。
祥瑞挽着丈夫的手臂,俏皮地皱了皱鼻。「我还不知道原来祥毓这么吃香呢!」
「羡慕吗?」明春轻点她鼻尖。
她摇摇头。「人那么多,我瞧着,可有些害怕。」
他低低的笑了,目光柔似秋水。「你不爱见生人,我们就别见。祥毓看来还要忙上好一阵子,不如我们自个儿到处逛逛吧!」
如此正合祥瑞的意,然而被围困在人群之中的祥毓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们手携手甜蜜的离去,自己却只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冲到的她不停地被罚敬酒,才半刻不到她已被灌下了十来杯,这会儿非得告饶不可了。
喝完酒,她道:「感谢众位的抬爱,我是真的不能再喝了。」虽然只是清淡的菊花酒,喝多了可也会醉人哪!
大伙儿哪肯依她,将她手中的酒杯被斟得满满的,硬是要她再多喝个几杯。
琴香眼见主子两颊泛红,显然是快醉了,心里焦急得不得了,却又不能上前帮她挡酒,只能在旁边仰着脖子频频张望。
又是一杯,忽地祥毓一个站不稳,差点倒下,琴香再也顾不得的冲了进去。
「格格,格格,您要不要紧?」她小心地搀扶着她,转头冲着嫔妃们大声道:「我家格格不能再喝了,你们别再灌她酒啦!」
她这鲁莽的举动惹得嫔妃们不悦了。
「哪来的野丫头啊?这么不懂规矩!」
另一位妃子也皱眉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吗?」
祥毓见气氛不对,连忙道:「她是我的丫鬟,各位别见怪,她没恶意的。」
其实这些嫔妃们心地都不坏,只是爱闹,见祥毓如此说了,有人便道:「成啊!」她举起一壶满满的酒。「这是你未喝完的份,只要她代你喝了,咱们非但不怪罪,还赏!」
不等主子回答,琴香便豪气万千地道:「我喝!」
嫔妃们个个拍手叫好。
「琴香!」祥毓皱眉。
「格格您别担心,奴婢的酒量您是知道的。您头会晕吗?奴婢扶您到旁边去休息休息。」她曾经面不改色喝完十大碗的烧刀子,因此对自己的酒量极具信心。
祥毓支着头,对於上涌的浓浓醉意确实是抵挡不住,轻点了点头便让琴香搀着到一旁坐下。
她喝酒一向浅尝即止,这回喝了这许多,还真有点难受,幸而她只是微醺,所以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回复了精神。
眼看琴香还在与众人拼酒,她起身四处晃了一下,让脑子清醒些。
回来时,看她还在喝,恐怕已喝掉了一壶不止。由於深知那些嫔妃们浓厚的玩兴,照这样下去恐怕要闹个不醉不归,她还有得等咧!
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再等下去今天肯定连一朵花儿都赏不到,那她这一趟岂不自来了?
不成不成!她决定暂时撇下琴香,先去附近溜躂,反正不会耗太久时间,说不定她回来了她们还没喝完呢!
打定主意,她悄然无息地离开了筵席,往幽静的园子信步走去。
☆ ☆ ☆ ☆ ☆ ☆
秋日赏花宴的主角当然非菊花莫属,一路走来,尽是些名贵的品种摆放在紫檀木花几上,高低错落,分色排列,株株鲜丽夺目得让人流连忘返。
渐渐地她越走越远,席上热闹的人声依稀可闻,花儿少了!开得也不再那么好,祥毓才惊觉自己走过了头。
「回去吧。」她低喃。
正想照原路回去,忽见前方不远处的千秋亭有位身着黑色袍服的男子,正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她轻抽口气,吓了一跳,没料到此处竟然有人。
本不想过去,怕惊扰到别人,但仔细一瞧,那人不动如山,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不去瞧瞧,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去看一下,不过她放轻了脚步,并不打算惊扰到他,若真没什么事,她也比较好脱身。
悄悄地踏上台阶,她探头一看,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莫非真是昏过去了?
不及细想,她赶紧来到他身边,窍窍素手伸向他肩头。「喂,你醒……」
连衣角都还没碰触到,一只铁掌倏地紧紧箍住她的手腕。
「呀!」她惊叫,差点倒在他身上。
躺在台阶上的男人霍地翻身坐起,一睁眼便牢牢地盯着她的脸看,眼神一眨也不眨,专注得骇人。
四日相对,祥毓瞠大了眼,一时之间也呆愣当场。
天哪……噢!天哪!
怎么会是他?!玉瑾……贝勒。
刚刚乍看之下没认出他,他变得好多,变得更剽悍挺拔。顾盼之间,那种张狂、咄咄逼人的威势,将他从前仅剩的一抹斯文气息全消磨殆尽了,现在的他,简直……简直像个土匪……
「是你。」冰冷的语调,比冬天的雪更冷。
祥毓心一颤,别开眼望向被他牢牢抓着的手。「你……你弄疼我了。」
他松手,瞧见白嫩的肌肤上出现明显的淤痕,微一皱眉,眼中似乎闪过些什么。当他想再碰她时,只见她头一低,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
他顿时沉下脸,眼神冰冷。
「那天晚上是你对吧?」本以为自己早巳遗忘,谁知她一靠近,那淡淡的幽香竟唤醒了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没想到他为了图个清静而来此处休憩,竟让他捡着了这样的宝!
「什么?」祥毓不解。
他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块旧方帕。
她定睛瞧了个仔细,接着整个人僵住了。
那是她的帕子,在那天晚上遗失了的帕子,她岂有不认得之理?
一阵怔忡之后,她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忽而伸手掩住脸,想发笑,却又觉得心底一股凄凉之意直涌上来。
原来,他记得的是九年前的那一夜,而不是他结发的妻子,否则在他一睁眼见到她的刹那,早该拂袖而去了。
「这是你的,对吧!」
她抬脸,怔怔地望着他,心中说不出是酸是苦。她没想到他对那一夜竟然有印象,也没想到他竟然……竟然认不出她来……
那天晚上他见了她的脸,也没认出她,当时她还以为是因为酒醉的关系,现在事实证明,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妻子,端王府的祥毓格格生得是什么模样。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摇摇头,她轻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凝视着她,忽地狠狠吻住她。
祥毓大惊,使劲挣也挣不脱,他的吻不但粗鲁至极甚至有些下流,从没被这般无礼对待的她骇得掉下眼泪,他才放开她。
啪的一声,她想也不想便甩了他一巴掌。
他似毫无所觉,只轻佻地舔着嘴唇,两颗眼珠子晶亮地瞅着她。「长点记性了吗?」
一股凉意从头传到脚,祥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单是外表变了,心也变了,变得比当初更野、更狠!
「……你要怎地?」
「我要知道你是淮。」他硬声道。
「我是谁……」她低喃,忽然笑了,那笑容既凄楚又幽婉。
「说!」他粗鲁的抬起她的下巴,不知为何竟感到她的笑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
她摇头。「知道了又如何?一切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错,但你将成为我的侍妾。」他以火热的语气说着无情的字眼。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侍妾?多么轻蔑的字眼。
他笑了,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那是一种盯着猎物的眼神。「凭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
他要她?祥毓一怔,随即失笑。他这是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他要得到的对象竟是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时会作何感想?老天爷,这一切真是荒唐!
「你曾经得到过。」她垂下眼。「但失去后,如今想再要回来,难了。」
「难?」他眯起眼。
从没有哪个女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心底涌上,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突然觉得,想要她的心情更加坚定了。
「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你所谓的『难』!」他霍地站起。「告诉我你的名字。」
「……毓儿。」她没有拒绝,因为知道他容不得人拒绝;也没有费心编个假名唬弄他,因为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查明真相。
毓儿,她的小名,从前两家交好的时候,荣王爷和荣福晋都这么唤她。
曾经,很久以前,他俩都年幼,他还是她准姐夫的时候,也曾喊过这个小名。
他还会记得吗?当「祥毓」这个名字成为禁忌,他可还会联想起她微不足道的小名,在连她的长相都认不出来的时候?
「毓儿……」他轻声低喃。
她屏住气息。
「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