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没有平息父子俩的恩怨,陈异在学校打架斗殴,逃课上网,聚众打牌,成天没有一件好事,学校频频告状家访请家长——陈礼彬再揍人,陈异敢直接出手对抗,梗着脖子拗着下巴,指着陈礼彬的鼻子骂他妈的,两只眼睛凶得要吃人,首先是砸烂了那套电击装置,赤手空拳应对陈礼彬的踢踹。
陈礼彬被儿子反手顶开,往后踉跄退了几步,脸色灰败,也惊讶恐慌了那么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用上了工具,皮带或者木棍。
他比陈异高、身形比这竹竿似的小子壮,力气也更大,还不到当爹的认输的时候。
最严重的是初二那年,陈礼彬去了趟学校。
两帮青少年在校外打架斗殴,有人带了刀,捅了对方小腹一刀,进了医院重症室,惹事的学生进了局子,陈异也参与了混战,但他下手知道分寸,揍的都不是紧要地方,而且喊了救护车,最后溜得快,撇得也干净。
学校要开除这批学生,庆幸的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保护和陈异有个善心大发的班主任,可惜陈异身上的聪明劲,想办法把他留在了学校,给了一个大处分。
那次陈异被打得很厉害,抽坏了陈礼彬一根皮带,就在客厅里,父子两人都咬牙不说话,魏明珍在厨房做饭,苗靖在房间里,听见外面沉闷的挥砸声,闭着眼,捂住了耳朵。
挨完打,陈异躺在客厅床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三个人在餐厅吃饭,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吃完饭,陈礼彬去卧室玩电脑,魏明珍盛了碗饭菜,放在陈异床头,扭头看见苗靖幽静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指指房间,让她进去写作业。
半夜苗靖出去上洗手间,路过客厅,黑夜和时间都如死一般沉寂,她害怕得毛骨悚然,她怕他死了变成屍体,但走近几步,仔细听,有气促虚弱的呼吸声。
苗靖鼓起勇气掀开帘子,床头搁着的那碗饭没动,陈异头偏向里侧,摊着手脚,平躺在床上像块腐肉,苗靖紧紧喉咙,不敢动作,心里紧张得冒汗,他慢慢扭头,嘴角有干涸的血迹,昏暗光线下漆黑僵硬的眼睛有一闪而逝的泪光,麻木又静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去厨房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端到他面前,他目光直直盯着那杯水,鬓角动了动,而后极其缓慢的侧过身,干裂的嘴唇贴着杯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苗靖轻轻倾斜水杯,他嘴唇沾着清凉水意,下意识小口啜吸,就这么慢慢喝光整整一杯水。
黑暗里有轻微的声响,不知道是他喉咙还是肚子的声音。
床头的饭早就冷硬了,苗靖摸黑进厨房,找了两个鸡蛋,拧开灶火,借着火苗青色的幽光,心惊胆战炖了一碗鸡蛋羹,这是小时候她生病不舒服,外婆经常做给她吃的菜,细滑热腾的鸡蛋羹再和一点点剩饭搅拌在一起,她小心翼翼捧着碗,坐在陈异床边,一口口吹凉,用汤匙递到他嘴边。
他们两个几乎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良性感情在,只是出於小孩子的同情和道义。
陈异半阖着眼,张口含住汤匙,一口口慢慢嚼着,等他吃完,苗靖再喂他第二口。
深夜寂静,这碗饭,慢慢又慢慢的吃完了,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吃完鸡蛋羹,苗靖慌张去厨房洗碗,再急急忙忙溜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