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想要凑热闹的公孙月都不用余干说,直接被公孙嫣喝止在原地。
西门,独角驹马车。
余干和公孙嫣坐在车厢里,对前者而言,亲自开车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以后就是有专人负责了。
陆行和崔采依在外头坐着驾车,两人也不闲聊,前者偶尔转头看着车厢里余干和公孙嫣和和美美的样子。
好羡慕,真的好羡慕。
大家一样大,余干去哪都能跟部长搭话,还很熟稔。好想混的像自己司长一样的潇洒。
坐在里头的余干自然不会想到陆行的心思,他手里捧着一些帛书在看着。
帛书上记载的是相府上那位幕僚的信息。
幕僚这东西自古有之,很多有权有势的府上基本都会备一些。
那些勳贵府上的幕僚多是考不上功名的文人,或者是时运不济的人,还有的就是考试不行,但出谋划策厉害的人。
他们平时教教府里的小辈,给府里出出主意,毕竟是读书人嘛,怎么着都有很多用处的。
但是像相府这种的级别的幕僚就不是这么简单了,这些人是真正聪敏之人,他们不仅读书厉害,脑子又好用。
来相府的多是那些此次没考中,但是年轻,三年后再考。
张廷渝以惜才名义,将这些人养在府里,等下次或者下下次总会考上。入了官场就自然而然的打上了相府的标签。
还有一些精通心计之辈的文人亦是如此,张廷渝作为一国宰相,肯定不能事无巨细。除了平时那些手下官员的帮忙。
很多其他的事情还只能让府里的人帮忙解决。到了张廷渝那个地步,很多事,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帮着解决的妥妥帖帖的。
所以,入相府这些的幕僚并不会被其他文人所耻笑,反而趋之若鹜。
能被张廷渝当做幕僚的不多。
这种幕僚文化古来有之,天子知道,但具体怎么想怎么做余干就不知道了,他又没在那个位置上待过。
这次死的这个人背景看着倒也平常,姓刘名子司,江南人士,是个举人。两年前来太安赶考,落榜了。后给相府递了自荐文书。
自荐文书这种习俗已传承多年,尤其像是宰相这种地位的大佬,每年都会有无数的学子给相府递文书,期盼能入宰相的眼。
这刘子司就是其中之一,然后因为文章功底有幸被张廷渝瞧上,入了相府做起了执笔客。
平时负责帮忙处理一下张廷渝吩咐下来的事情。像这种执笔客,相府不说很多,约莫着有七八人的样子。
要说这刘子司也是个人才,虽然落榜,但是文章的能力确实了得,多次下来,张廷渝对此人很是看重。
平时不少文书都是由这位刘子司捉刀润笔。也算是张廷渝的核心团成员之一了。
众所周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公文能力棒的人那都是深得领导的喜爱的。
这刘子司就是这类人,平时就在相府做事,顺便备考,等待下次科举。
这也是很多幕僚的必要过程。等日后一旦考中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宰相的人了。
看着这刘子司的背调倒也稀松平常,没什么疑点。
唯一的疑点可能就是被张廷渝带去参加鬼宴了?
这个疑点也牵强,因为那晚陪张廷渝去参加鬼宴的人还是有一些的,这刘子司被看重,混了个名额不算特别奇怪的事情。
很多东西还是得问问张廷渝才能有结果。
阖上帛书后,余干沉吟两声,问道,“部长,你觉得这位张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孙嫣淡淡的说道,“不熟,没接触过。但是有耳闻。此人生活奢靡腐败,据说贪墨成性。
但是能力极强,所有政事到他手里都能完美的解决。而且吃苦耐劳,经常下到最前线盯事情。
不少百姓恨他,恨他搜刮民脂民膏。不少百姓也拥护他,因为他确实办了很多利民惠民的事情。”
“好坏掺半,这两种极端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倒是有点厉害。”余干点着头,继而问道,“那陛下对他是什么态度呢?”
“不知道。”公孙嫣摇了下头,“只知道很多事情陛下都仰仗的张相,算是深得陛下的信任。”
“那张相这么明目张胆的奢靡腐败,陛下就没说什么?”余干继续问道。
公孙嫣道,“我只知道弹劾张相的奏折满天飞,但是陛下从未表过态。”
“羡慕。”余干表露真情,他是真的羡慕。
皇城根下,天子脚下,如此奢靡浮夸的作风,却挺而不倒。这位张相绝对有好几把刷子的那种。
这种忠奸难辨的人其实是最厉害的,很难能看出他想干嘛的那种。
公孙嫣瞥着余干,不屑道,“羡慕人家娇妻美妾?”
余干一怔,赶紧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只要有部长一个人就够了。”
“嗯?”
“我是说,如果我们跟张相起了冲突,陛下会支持谁?”余干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公孙嫣冷笑一声,“反正不会支持你我就是了。”
“懂了。”余干点着头,“我等会就把张相当大爷供,不惹他。惹不起。”
“你打算等会怎么办?”公孙嫣眯着眼问道,“或者说,你认为这位幕僚体内有蛊一事是不是张相干的?”
余干摇头,“我现在可不敢揣测,万一说错了,污了人张相的名头,那我就糟了。只能说等会再看看具体情况,再仔细调查一下。”
“你想先从从哪查起?”公孙嫣继续问着。
“自然是先去那位幕僚的住处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再和张相谈谈看。若是查不出什么,只能要人过来彻查相府了。
这蛊毒的来源必须要查出来,张相肯定能理解的。”
“现在才去查那位幕僚的住处,是不是晚了点?”公孙嫣问着。
“不晚。”余干摇着头,“我若是张相,在那人被抓的第一时间就要保护好住处,等待查验。
这样做才会降低自己的嫌疑,张相这么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肯定懂的。”
“那若是在那位幕僚屋里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呢?”公孙嫣继续问道。
“那他干干净净,下蛊地方也不是在屋里。”余干解释道。
公孙嫣轻声道,“就不能是张相自己清理干净的?”
“部长,这话可不能说的。”余干赶紧摆手,“咱们不能污了张相。在我心里张相冰清玉洁。
部长你要再这样说,我就得离你远点了。”
公孙嫣满头黑线。
余干继续道,“你想啊部长,要真是张相给自己幕僚下蛊。又怎么会傻傻的直接带到鬼宴上。
那不是找死嘛。所以,我愿意相信张相,以张相的智慧肯定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公孙嫣面无表情。这么浅显的道理她肯定懂。只不过是单纯的看不惯余干的这副嘴脸。
典型的有奶就是娘。
这种人还好在大理寺,要是当了官,就是大齐的灾难。
“现在水被搅的这么浑浊,一个接一个大佬都被拉下来了,部长我们可得小心才是啊。别到时候案子没查好,还给大理寺招惹了一堆敌人。这是我万万不想看见的。”余干最后说着。
“你在教我做事?”公孙嫣冷哼一声。
“不敢,不敢,肺腑之言罢了。”余干干巴巴的笑了笑。
“案子是你余大司长负责,你说了算。”公孙嫣轻飘飘的丢下一句。
余干眼皮跳了两下,欲辨已忘言,最后只好老老实实的闭嘴。
很快,马车就来到了内城。相府离李念香的府邸不过隔着一条街。这些空荡荡的,极为宽敞。
偌大的相府像巨无霸的一样蹲在街头明亮处。
马车在偏侧停了下来,余干下车后抬头看着这相府。
好闪的建筑!!
不同於其他大臣的那种古香古色的府邸,这相府就透着一个词,富丽堂皇。
围墙很高,一眼望不到边,足以看出这相府占地得多大了。外墙上通体金黄粉饰。只有宽大的大门是用朱红色的漆。
门上不是铜环,是金环。
门前两根柱子是用整根金丝楠木挺立在那的。两尊石狮蹲在大门外,口含金珠。
整个府邸外面空荡荡的,没有守卫,余干朝崔采依点了下,后者上前扣门去了。
一边的陆行看着着雄伟的相府,忍不住感慨,“早就听说相府犹如人间宫廷,今日一看着实如此。”
“你还挺了解?”余干随口问了一句。
“稍稍听过。”陆行小声的说着,“听说长相府里,檀香木都只是用来垫脚的,漱口用的东海金汁,吃的是天南地北的珍馐,穿的是顶级裁缝用天蚕丝一根一根编织的。”
“你这么清楚,他是你爹?”余干调侃了一句。
“头儿,这话可不能乱说,被听到了总是不好的。”陆行有些紧张的笑了笑。
很快,扣门的崔采依就得到了回应,一位六十出头的管家模样的老头走了出来。
余干这才上前,作揖道,“大理寺丁部部长公孙嫣,少卿处黄司司长余干前来拜访张相,是关於贵府的三位幕僚一事进行例行查询。”
管家露出笑容,侧开身子,笑道,“几位大人跟小老儿进来吧,我家老爷在偏院。”
“好的,多谢了。”余干礼仪做的很足,给管家很大的尊敬。
四人跟着这位小老儿漫步走入府中。
踏入府里的那一刻,余干顿时就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
世间怎会有如此考究的住处?
与外头的粗俗金黄不同,这内里可以说是极为精致讲究。无数奇花异草绽放着,精心修建成各式符合府里布局的样子。
亭台楼阁的建筑颇有文人风骨,看着就像是读书人住的精致地方。
当然,主要还是木材讲究,余干上次去木坊的时候也了解一些大齐的顶尖木材。
这个相府的通体建筑所用的木材是名为西川灵楠。这木头顾名思义就是西川特产的,万年不腐的灵木。
木头散发清香可达千年之久,闻之有凝神益寿的功效。价格极为昂贵,可以说是等价黄金都不为过。
而在这相府里却随处可见。
余干之前去过恭王府,他以为和珅的府邸就够牛逼了,现在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余干整个人都麻了,这他吗的得多少钱啊。
自己所在的三元坊,估计二十年的全员收入都不够造这相府。
真是牛逼,也不知道张廷渝这些年贪了多少钱,这么光明正大的花出来却依然在朝堂上屹立多年。
余干决定了,一定要乖乖的查案,这张相惹不起的。
管家在前面领了好久的路,绕了足有七八个院落,周围的各色风格的院落把余干都看的眼花缭乱。
最后,管家在口里所谓的偏院前停了下来。
说是偏院,其实一大片土地,上面种满了植物,瓜果蔬菜,样样都有。
田头见有两人人,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家,一位同样麻衣的三十出头的男子,边上站着十几位婢女候着。
老人裤腿挽起,头发只用简单的木簪子穿过。
手里拿着一把金色锄头在那挖菜地。
老人身体稍胖,正是上去在鬼节时候顾清远给余干介绍的那位当朝宰相张廷渝。
此刻他拿锄头挥舞的样子动作娴熟,着地点讲究,如果不看那锄头的材质的话,确实有老农的气质。
看来这出身微末的张相小时候干过不少苦力活。
说实话,余干这是第一次见到人拿金子做的锄头刨地。
这张廷渝上来就把余干唬住了。
至於那位年轻的男子则完全就是装模作样,半点不会。
管家这是歉意的说着,“几位大人还请稍等,我家老爷下地的时候最不喜人打扰,等会可好?”
“嗯,没事,我们等着张相就是,不急的。”余干笑着点着头。
於是,四人就这么傻愣愣的站在这,看着当代宰相在这锄地干活。
等了约莫能有两三刻锺,张廷渝这才直起腰杆,随手将锄头丢下,用布衣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提着菜篮子走了出来。
“老爷,这几位大理寺的大人已经等了稍久。”管家迎了上去小声说着。
张廷渝这才把视线落在余干这边,随手将菜篮子丢给管家,脸色挂着温醇的笑意,“几位稍等,我稍稍整理一下。
现在这仪态不大好见客。”
余干赶紧作揖道,“张相请,我等多等会无碍的。”
张廷渝点了下头,然后管家轻轻的招了招手,候在那边的十几位婢女中的其中两位就这么捧着衣物走了过来。
张廷渝一动不动,双手摊开站在那里。两个个婢女很是熟稔的帮着他宽衣,然后用温热的毛巾上下的抆拭他的脸颊。
仔仔细细的抆拭好身体后,有婢子帮他整理头发,最后拢在一起,用紫冠束好。
帮他修脸,不知道用什么特殊的乳料在脸上涂抹着。
然后一起撑开一件白色内衬,小心的替他套上。之后就一件一件的拢共套了三件,都是极为轻薄的蚕衣,最外头那件是极为华丽的紫衣。
重新装扮完毕的张廷渝身上的气质瞬间就出来了,久居高位的男人在经年累月的养气下那种特有的气质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一幕直接再次撞碎了余干的奢靡观。
是那位和张廷渝一起出来的男子,眉宇之间很像张廷渝,估计就是张廷渝的儿子。
他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把自己脱的一丝不挂,剩下的那十来个婢女围成人墙倒也没走漏什么。
她们围着一起,同时抆拭着男子的身体。直到抆拭的干干净净的。
然后刚帮他把内衣套上,该男子就用命令的语气说着,“我需要小解。”
穿衣服的动作立刻停住,一位婢女捧着一个痰盂半蹲下来。男子就不客气的释放出来,些许对不准还飞溅到人婢女身上。
公孙嫣和崔采依在对方说那句话的时候,眉头就微蹙直接将脑袋别到别处。
余干亦是皱着眉头,心里对这位男子的感观瞬间降到最低点。
古代贵族其实有一种很变态的嗜好,那就是用妙龄女子的嘴当做痰盂,无论是口水亦或是早起排泄都是用的这张嘴。
当时余干看见这个习俗的时候差点没恶心的吃不下饭,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行为,接受新时代教育的他是接受不了的。
你若非要说圈内人玩情趣还能理解一下,这种就是纯粹的不把人当人看的那种。
现在这男子的这种行为虽然没那么夸张,甚至在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眼里算是正常的,就是单纯的让婢女帮忙拿痰盂而已。
但是在这外头这么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客人在, 这样子是相当失礼的。
之前只听说张廷渝的后代各个骄奢纨絝,之前还没有什么概念,现在瞬间就明白了。
真的是不当人子。
余干心里感慨一声,封建社会的底层姑娘真的是一丁点的人权都没有,完全就是被当成物件一般,太不人道了。
张廷渝自然也看到这一幕,脸色只是如常,并未说什么,只是对余干四人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几位随老夫来吧。”
余干四人点头跟上,看都不看那个男子一眼。尤其是公孙嫣和崔采依,现在的眉头还没松开,显然很是反感那位浪荡无际的男子。
张廷渝只是在前面走着,并未说话,余干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一路上就安静的穿过那些愈发奢靡的亭台楼阁。
最后,来到一处难得的清新雅致的房屋面前,上头有个牌匾,就写着非常朴素的小斋两个字。
看样子应该是张廷渝的一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