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痛快地嗯一声，志得意满。

目送着嬷嬷离去，渺渺眸子缓慢地转了转，落在窗外势头渐缓的风雪中。有一些雪花从窗棂底下卷入室内，尚未落地便在空中融化，像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只爲那一瞬的暖光。

手里的茶凉了，她才后知后觉地一饮而尽。将身上的棉被紧了紧，身子一缩歪倒在床里面，黑黝黝的眸子盯着一处出神，许久才埋头在被缛中露出浅浅笑意。

她虽然没伺候过人，但是一想到对方是他，便毫无怨言，为他做什么都愿意。

*

渺渺换上刘嬷嬷准备的衣裳，站在铜镜前端详里面的人。削瘦枯黄的小身板，面颊毫无血色，唇瓣干裂，活脱脱一个营养不良的小丫头。难怪卫泠说她丑，因为淼淼自己都分外嫌弃……

身上有好几处冻伤短期内好不了，行走之间很不便利。淼淼从未使用过双腿走路，稀罕不已，起初趔趔趄趄不能站稳，后来才学着缓步慢行。刘嬷嬷以爲她是冻伤留下的病根，对她更加多了几分怜惜。只有渺渺自己知道，她心里是多高兴。

她迫不及待地找管事指派工作，一刻也等不得，一旦能下床便往外走。刘嬷嬷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去。屋外冷风扑面，渺渺深呼一口气，捧着脸颊慢慢挪行。

路上是积攒多日的厚雪，路中央被人踩出一条泥泞小道，湿滑难行。淼淼一步步小心谨慎，远远看去很是滑稽。

管事上了年纪，深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若是伺候得不好，惹得四王动怒，可是要命的大事。」

不知爲何，他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仿佛在告诫渺渺何事。

渺渺眨巴着澄净双眸，「管事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袁管事面无表情，「日后在四王面前，该自称婢子。」

好严肃的人……同刘嬷嬷全然不一样，淼淼撅嘴哦一声，立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听他吩咐。起初全是些正经规矩，淼淼听得很没意思，迷迷瞪瞪地打起瞌睡来。直到听到「四王」二字，她才唰地来了精神，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袁管事，端是认真非常。

他每日早日的时辰，他喜好穿什么顔色的衣裳，他早膳一般吃什么，他白日最常到哪儿去……淼淼一字一句记的牢牢实实，感觉前所未有地接近那人。

许是她眼里的爱慕过於明显，管事有些不忍直视，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去将你的衣服收拾收拾，日后搬到正院下人房居住。」

淼淼嗯一声，因心情愉悦，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但她显然忘了自己才学会走路，一不留神踩着一处冰块，脚下一滑扑通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

当天中午渺渺便搬到了四王居住的瀚玉轩，她东西很少，只有几件衣裳，根本不必收拾。

院里有位年长的丫鬟带她，名唤岑韵，为人很随和。淼淼抱着包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对这院内一切都十分好奇。这是他居住的地方，哪里都有他的气息，不知他目下何处……

院内松柏屹立，枝头压满积雪，池塘清幽雅致，岸边堆叠山石，每一处都覆着一层白雪，入目望去是剔透无暇的白。廊庑陈设盆景，在冬季开出明媚的顔色，点缀周遭景色。

「四王通常卯时起床，我们得在寅末便准备妥帖，衣衫鞋袜，巾栉胰子，每一样都不得马虎……」前头岑韵絮絮叨叨地说着，淼淼便在后头不住点头。

转过一处廊庑，抬头觑见对面的人，岑韵忙低下头去，老远便躬身立在一旁行礼。

渺渺疑惑抬眸，霎时楞住。盖因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王无疑。

对方穿着鸦青常服，腰绶玉带，步伐沉稳，缓缓朝此处行来。那是渺渺在心中描绘了千百遍的模样，一笔一划都刻在了骨血里，清清楚楚。他生得好看，眉目如画，气质清绝，宛若天上神只一般，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一双皂靴步入视綫，岑韵低眉敛目唤了声：「四王。」

杨复从她身前行过，身上带着冰寒凉气，从肩上飘下细碎雪花，轻飘飘地落在脚边。

身侧有一道明晃晃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目光灼热，教人难以忽视。杨复偏头睇去一眼，只见廊下立着一位瘦小的丫鬟，她身后是银光耀目的白雪，衬得她双眸流光溢彩，小脸不畏不惧地仰起，笑颊粲然。

那笑里……似乎颇为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