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这话?”李不琢摸了摸鼻子,上回在这喝醉过一次,说过什么,倒真记不清了,但他控制力极佳,就算酒醉,应该是不会乱说话的。
真为她赎身?
然后呢,娶她?不娶?
她一个青楼女子,李不琢为她赎身,知道她身子干净,但别人又作何想?
顾惜道:“当然说过,你赖帐的话,我可要谱成曲子唱出来,让大伙儿都知道你负心薄性。”
李不琢看她神色不似作假,无奈道:“就算我说过,等我中第,你怕是人老珠黄啦。”
“咱们的状元郎今天怎么这么泄气呢。”顾惜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信你。”
李不琢却沉默下来,看向窗外,淡淡道:“为我弹琴。”
顾惜垂下眼帘,心中微叹一声,坐到琴边。
她拨捻调试琴弦,李不琢看向窗外,残月如勾,清冷干净,他清朗的声音中带着惆怅。
顾惜知道这位青楼状元又要作词。
“历山河好处到头来,独怜月儿弯。”
李不琢刚开口第一句,她便心领神会,知道词牌,也弹出一曲配词的长调。
罗帐昏沉,琴声空灵,李不琢唱着,抽出长剑弹击。
“留龙泉铁冷,长笛玉碎,意气空谈……
犹念当时素手,梨落映新簪。
却道仙途永,了断痴缠。”
顾惜听着心疼,又有些吃味。
李不琢却闭上双眼,往昔,今朝,历历在目。
“唤取人间颜色,看梅妆乱唱,琴瑟声烦。
竞迷离颠倒,狂恣醒时残。
常言道,楼台倚罢,愿来年,骑鹿入青山……”
顿了顿,他睁开眼。
“却呼酒,夜阑灯尽,又唱春寒。”
…………
来年春,李不琢依旧不第。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在浮月坊写下的一曲长调,却在坊间传唱开来,尤其受落魄不第的士子们受欢迎。
…………
白游与淳於厌结发多年,生下一男一女。
李不琢为两个孩子当塾师,身边倒也热闹了许多。
男孩常问:“先生,我爹常说你得个解元都不在话下,怎么到现在只是个童子呢?”
童言无忌。
那女孩儿倒是懂事得早,偷偷捏他弟弟一把:“娘说了官场里有清流,有浊流,先生一定是不愿意和那些浊流同流合污。”
李不琢微微一笑,连年不第,入考场时,常被人指着脊背,听见别人说“他又来了”,受尽冷眼,哪会被童言刺痛,摸了摸男孩的头道:“别听你爹,先生就是小时候没好好背书,到这个年纪,再想学,实在是有力未逮啊。”
…………
人有旦夕祸福。
浮黎三十年夏,河东瘟疫爆发。
酒瓮子村未能幸免,猪牛死绝,十人中有九人卧床等死,
神祠被野兽入住,也无人看管。
村长江石拖着病体,在酒庄外跪了半天,请李不琢出手相救。
江东君这一世的父母,亦跪在江石身边。
李不琢将神祠中的野兽驱赶走,在龙骨水车边听着水声,独坐了一夜。
回到新封府,变卖财产,请来宗师医家炼气士出手,解决了村中瘟疫。
这日,新封府外,李不琢牵着瘦马,回望身后的雄城。
“终於要告一段落了。”
瘟疫解决,他却已没有余钱。
府试前后花费甚大,酒瓮子村村民虽自发要凑钱给他,但看着历尽劫难,面黄肌瘦的村民,他决定休养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