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耗子兄,大狗(1 / 2)

红玉街名字很好听,但真正走到这里,所见会让人大跌眼镜。这曾经也许有过风花雪月金碧辉煌,但金兵的来袭毁掉了大片建筑主体,於是成了赵府城最着名的“乞丐一条街”,两边的建筑既矮且破,被人遗弃,杂草丛生,树木丰茂,或三或五个乞丐在建筑里抱团躲避风雪。

拜别了包惜弱后,鹿尘换上褴褛破烂的衣裳,重新变回一穷二白的小乞丐,在红玉街找了间破屋子玩起泥巴。

屋子里本就个人,半死不活不知死活不死不活地躺在角落。

鹿尘过来的时候,他抬头一看,发出极虚弱的声音,“哎、哎哟……兄弟,多久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冻死了……”

鹿尘一听声音耳熟,忙过去一看,“啊,夜耗子兄。你也没死呢。”

即使是乞丐也有自己的江湖,有自己的圈子,夜耗子就是个和前身父子关系都不错的乞丐,偶尔搭伙讨饭。他没有名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汉人还是金人,因晚上视力好而自诩夜里出场的耗子,这才取个诨名。

这句“你也没死”听来十分冒犯,但在过冬的乞丐群里,却算最大的祝福。

夜耗子感慨道,“对啊,能活着便是幸运了……对了,你吃了几日龙肝凤髓了。”

鹿尘道,“最近可没荣幸吃,你呢?”

夜耗子一听这话,泄了气,躺下来叹了口气,“我已连续饱了三日……再这么胡吃海喝下去,我得成仙了。”

所谓龙肝凤髓,其实是“没吃的”的美名其曰。

“没荣幸吃”便是最近有些吃的,不饿。

而“连续饱了三日”,自然是连续三日没吃东西。

鹿尘初听之时,也觉得这伙乞丐身上有种残忍的幽默,但后来真正身处这种生活又深有同感,在吃饭已竭尽全力的日子中,只有在这言语上占得些许便宜,才能自我安慰。

鹿尘不知该如何说,只能道,“会好起来的。”

夜耗子露出个极微弱的笑,然后闭上了眼,“是是是,咱们都知道,会好起来的。兄弟,你若饱成我这样子,我也一定对你这样说……哎,最后时候见着了你也算安慰,我怕是要去见老头儿了。”

“别瞎说。”

“我见了老头,给他说咱们多不容易……他凭什么丢你一个人在这儿……你一个孩子……不公平……这世道……但你也还好了……我呢?我连个爹都没有……爹、爹……我爹呢……爹,你儿子好惨啊……”

鹿尘伸手摸他额头,果然发现温度极高,难怪胡说八道起来。除此之外,身上还有许多淤青,看上去是挨了打,没吃没喝,在这躺着等死。

“怎么办怎么办……对了,内力一定有用……”

鹿尘伸手按在夜耗子背心,缓缓将自己那蚊子似内力输送过去。他这内力有限,再是缓缓,也一个呼吸不到,就将丹田榨干榨尽,没留下一点儿。但这世界的内力却比原作要厉害许多,再看夜耗子,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有了些神智。鹿尘再一摸,额头的温度降低到可接受的程度。

夜耗子转转眼睛,反应过来刚才有多丢脸,“我刚才说什么了……我爹……呸呸呸,什么爹!我一个人活到这么大,才不需要爹……”

鹿尘笑道,“你若有心,我倒可做你爹。”

夜耗子气得哇哇叫,“臭小子!我过了冬,一定叫你吃狗屎。”

“你吃得太好,动不了半点。我现在不欺负你,到时候看看谁吃狗屎!”

“你这……”

“哈哈……”

两人开始笑谈起来,说些打发时间的话。鹿尘面带笑容,心中却一片冰凉:若自己没有在这儿遇到他,他一定死得无声无息。他再度感觉到了这世界的残酷。

见到时机成熟,鹿尘忽然停下了说话,手指了指夜耗子身上的伤势。

夜耗子意识到他的疑惑,苦笑,“被抢了,刚给人磕头讨饭,转头便被大狗索要……我不从,他便带人打了我。”他指了指外边,“人就在外边儿,我一路爬过来的。我就是死也看着他们死,当个冤魂缠着他。”

鹿尘听了前半截,脸一黑,听到后半截,又忍不住莞尔,夜耗子也太乐观了。

大狗也是一名乞丐,这人是金人,以前也是安安分分,与大家伙一般苦难,老乞丐还教过他唱莲花落。后来也不知道哪里学来了个法子,脑袋上盘个女真族发髻,讨饭时说些“都是汉人害的”,往往引起许多金人共鸣,占了些便宜。后来有几个乞丐巴结上他,几个人组成团伙,做事便过分起来,也不自个儿去街上,反而专抢他人的收获。

鹿尘往外看去,扫了一圈,在对面屋子找到大狗,正和其他几个跟班,围拢了谈天说地、大吹法螺。

他耳朵一动,听到轿子摇摇晃晃的声音,大约在十来丈外,心想差不多。

然后便站了起来。

夜耗子惊呼,“哟,你长这么高了。”鹿尘一个月好吃好喝,又练武打拳,长高了足足三四寸。刚才鹿尘坐着,他才没发现这变化。

鹿尘回头笑了笑,捡了块板砖,悄无声息往那边走过去。夜耗子焦急道,“你要干嘛,别去……你吃得这般好,先过了这冬……”

他说话气若游丝,走两步便被淹没在风雪中,倒也不怕被发现。

鹿尘权当没听见,不管不顾往前靠近,直到大狗身后。这几个傻缺正聊着接下来找谁占便宜,鹿尘心里骂了一句,忽然跳起来给大狗后脑杓狠狠来了一板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