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斗斗斗斗斗(1 / 2)

北地的雪夜是这样的,天苍苍地茫茫只能听见风雪呼啸的声响,那是一种宏大的力量,它罩住了天地,也遮蔽了耳目,人不只是变得渺小,更显得冲钝。

无论如何大声呼喊、尖叫嘶吼,乃至於一条生命临逝前最后绷紧了力量爆发出的反抗,均只能成为风雪中一道了无痕迹的呜咽,被偶然刮过的一道狂风席卷着飘飞远去。

除了鳌拜,谁也没有发现建宁郡主死了。

这正如没人发现帐篷内有两位罕见至极的先天高手在交战一般。

建宁郡主的人头高高飞起,短暂的滞空唯独在这一刻无比漫长,她双眼瞪大,似乎仍有知觉与视觉,眸子里映出两道交错的身影。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被她抛之脑后,恰如她自己脑袋被抛飞在了天空,死其实没什么恐怖的。

——见了此番高手一战,才叫真正恐怖!

“我要杀了你!”

高达九尺的鳌拜闪电般冲了上来,他动作既猛且快,像个莽夫。但他不是真正的莽夫,冲上来同时,一脚已戳在旁边的兵器架下方,再一挑。

砰一声,叮叮当当沉重声音不绝於耳。兵器架通体由铁铸造,上面的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也全是用来锻炼力气的用具,并非战场用具,因而更重,加起来足足数千斤重量。

现下却被一踹而起、一挑而飞,均似有生命般调整角度,如影随形陪伴着鳌拜,一并袭来。

数十件兵器,有旋转、有直刺、有飞撞、有猛砸……根据其重心、形态、锐钝各自不同,皆选择最有利的攻击角度,携狂风暴雨之势,宛若数十个高手同时发起进攻。

鳌拜这一脚下来,皮是一力,肉是一力,骨是一力,甚至血浆如汞,轻微一震,也是一力。

看似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劲力入体便眨眼间分作数十股,每一股均发挥出兵器的最大特性,足见他炼体先天对劲力掌控的老道。

霎时间,丘处机心中产生错觉,似乎天地翻转,身后不是身后,而是无法再避的地面,面前不是面前,而是破开了洞的苍穹,有倒灌倾泻下来的天河,形成好一场瓢泼大雨。

区别在於,实际的雨水轻盈,打在脸上最多淋湿,而面前每一滴雨均有上百斤重,足可叫人化作齑粉。

更重要之处在於,鳌拜是那藏身於雨水中的轰雷霹雳。任何人若一见兵器雨,便心惊胆战、眼花缭乱,注意力放在他处的一刹,真正猛烈可怖的攻势便顷刻而来。

面临如此境况,丘处机只笑。

冷笑。

他是个极喜欢冷笑的道士,冷笑是他的喜好,也是他的手段。他看到了不平的事情冷笑,他看到了该死的人还是冷笑,他被徒儿暗算时冷笑,他要杀人时还是冷笑。

这世上有多少人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还能冷笑的?

料想绝对不多,而他是其中一个,冷笑亦成了他的骄傲。

老实说,他脾气不好,智商不高,曾经做过错事。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以前有过误会。他一次冷笑,将郭啸天、杨铁心当做拦路鹰犬。又一次冷笑,把江南七怪和焦木和尚视作金人走狗。

到头来,郭靖流浪蒙元,杨康沦落大金,七怪远走漠北,包氏屈身於人。这都是他的错,他害苦了人家,平添了祸患。他苦恼过,后悔过,埋怨过,痛恨过。

可经年之后,风雪之中,杀人在场,强敌来袭,丘处机还是愿意冷笑、习惯冷笑,他仍喜欢着冷笑的感觉。

他笑是冷的,心却火热得很呀。

“杀杀杀杀杀!就让道爷我看看你这金狗的本事如何!”

丘处机平日自诩贫道,只有在这时才称“道爷”。

——冷且笑说道爷我。

——平生纵横独算活。

他双手空空,手中并没有剑。那剑飞鞘而出,斩了建宁郡主人头。建宁郡主人头未落,那柄剑自然也在半空。如此一来,面临鳌拜的强袭,本该窘迫。

但丘处机话音一落,伸手一拿,半空中的剑消失了,他手中出现了剑,又或者剑出现在了他手中。

然后剑光剑气剑芒剑势剑意剑罡剑影也跟着一起出现了!

剑光闪烁,剑气迸射,剑芒炸裂,剑势升腾,剑意流转,剑罡撕扯,剑影幻化。无数道光华闪烁迸射炸裂升腾流转撕扯幻化,均从丘处机手中长剑里一一绽放出来,成了漫天漫地的罗网。

他的动作太快,才给予人同时做出不同剑法的错觉,其实所有不同的剑法均出自於同一柄剑。此剑一出,恰如飞虹电闪,飞虹起落从来急,电闪纵横光阴迫。

哗啦啦,房间里本来的火盆、蜡烛,在这一刻全都被一股汹涌而来疏忽而至的风给吹去,猛地向外飘飞,拉长至三四尺之多,如此一吞一吐,火精殆尽,黯淡无光。

在最后的火光摇曳中,建宁人头仍在半空。

此前发生的一切过去,她脑袋只下降一寸。

在她眼里所能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丘处机迈步挥剑,斩向鳌拜。

最后的火光照在丘处机脸上,人冷笑,眼发亮,剑发寒。

然后一切遁入黑暗。

嗤嗤嗤嗤——

黑暗中无数沉闷的声响接踵而来,细细密密,一声更重过一声,一声更快过一声,那是剑刺在兵器上的声音,像极了雨水滴滴答答打在屋脊。

在这环境下,无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发生的结果。先是大大小小的兵器被打飞出去,撕裂了帐篷帷幕,刚才它们似雨水,现在成了一道道箭矢,朝四面八方射出。

本来一个最大最温暖的帐篷,转瞬间成了乌漆嘛黑,变得千疮百孔。

它的遭遇不仅如此,忽然间再没有了任何声音,也再没有一件兵器从其中射出,帐篷像是忽然回到了一个时辰前。安静。安静。安静。安静。静。静。静。

静。

在这风雪交加的狂夜,这份静十分可怕,一百分恐怖,甚至已成了一万分的诡秘。

这不合道理也不合情理,外界风仍狂雪仍烈,大帐篷被穿肠破肚,四下里早多为破布。风一起,便当应声而飘飞,雪一落,也要缓缓堆积。但事实是,风经此处,忽然无风;雪落此处,倏然无雪。

帐篷像是隔绝了整个天地,成了一幅只属於过去的图画。

其实帐篷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安静,只是这里有的只是气,罡气,先天罡气。

丘处机的先天罡气。

抵达先天境界的罡气已经密布帐篷内的每一寸,那些无形波动从丘处机袖子里、头发丝、皮肤上蔓溢出来,仿佛水灌满瓶子一般充斥周遭,几乎凝成实质,化作洁白明亮的淡淡气流,似海绵吸水般吞没了内内外外的一切声响。

若有人可踏入帐篷而不被罡气所伤,他会在一步之后,发现另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一个杀声震天、汹涌狂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