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州,府县外,山野之间,百里长生山。
想当年百余载前,此地曾落座赫赫有名的道脉传承,其名紫霄,然而时过境迁后,宗门破败,终究为外人所得。
如今改旗易帜,为邪魔七道,化外七宗之一的长生教所镇,改名曰:长生山。
此时天气阴霾,细雨蒙蒙。
原本在久远岁月前,曾有仙鹤徘徊,灵鸟飞腾的紫霄山,如今已是变得氛围严肃,死气沉沉。
放眼望去偌大宫阙虽是楼阁林立,颇有一副仙山福地之景,但只有长生教的弟子,亦或者是被他们掳掠而来的杂役奴仆才明白。
这些,都不过只是表象而已。
长生教修行,奉长生净涅功为至理,下分三大支脉,分别是养魂、炼魄、淬体三脉。
其门中弟子择其一脉修行入门,到了后面,便着手三脉同修,从而将根本之法转化为长生净涅功,以此一鼓作气,成就道基。
一旦修成,自此之后便为门派嫡系,可为真传、客卿、长老一辈,位高尊崇,受人膜拜。
这些东西,乍听起来没什么。
但实则其中的修行之法,说起来却着实是渗人心魄,令人惊惧不已。
长生教发展至今,有道门徒已是八百有余,这还不算外门资质普通的炼气之辈,声威不可谓不隆重。
除此之外,还有足足一万名杂役奴仆,以供宗门驱使。
而关键,就是在於这些杂役与奴仆,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可都不是自愿来到这长生教的。
换一种说法就是,他们这些人,不过就只是长生教门人从各地掳掠而来,以供修行的资粮罢了。
何为养魂、炼魄、淬体?
不外乎便是掠夺他人三魂、七魄、与一身真血,再通过邪法提炼,从而达成供养自身,於修行之道上高歌猛进的邪魔左道罢了!
一万余人,共分为七十二室,每一室大概都有一百到两百人左右,分别於各处囚禁,方便管理。
平素没事,他们被当做牲畜使唤,喂养凶兽、照顾灵草灵材、或是给长生教的门人试验仙法,各个都是高难度的活计。
做得好兴许还能活命,但做不好的,估摸着当场人就没了。
这还不算惨。
更惨的是,每当需要提炼资源时,这长生教的门人,就会将一室的‘人牲’当做消耗品,将他们带走。
随后各自分配给需要增进道行,或是突破关隘的弟子,叫他们吞下这些人的三魂,夺下七魄,并抽干一身真血,以供这长生教三大支脉弟子修行。
这就是邪道魔门。
他们的修行,绝非所谓的快意恩仇,有怨报怨,以直报直。
所谓行邪魔道者,讲究的便是除我道外,皆是外道,求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怕屠戮当世,只要能成大法,亦是在所不惜。
哪怕修玄门道法之辈,多得是杀人夺宝,道貌岸然之人,但与之相比,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邪魔杀人,从不讲理由。
有时候,甚至要比之真正的妖魔鬼祟,危害还大!
如此修行之法着实令人悚然,这也是为何长生教,会被称为邪魔七道的原因之一。
同时,也是为什么长生教主为南燕国师后,会叫这偌大南燕一十二州,出现这等各自为政,皇权衰微的原因所在!
国教如此,能不乱么!
鼎立国师之位的长生教主,如今窃据一气运之朝,怕是修行将会越发高深。
因他缘故,连带着这百里长生教都无人制衡,越发猖獗。
每隔一段时间,就下山假借收徒之名掳掠一波人牲,而无人出声无人敢管...
观一叶而知秋,
可想而知,其声威震慑究竟如何!朝廷对此置若罔闻,如此作风传出,那么山下妖魔鬼怪,层出不穷,也再是正常不过。
当国朝失去威信,就比如秦失其鹿,迎来的,终将会是天下共逐之!
眼下虽未至此。
但想来,却也快了。
长生山内,各处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你们两个,去带一室杂役过来,切记要精神饱满,年轻体壮的那种。”
“今日,本师兄便要三道归一,道行圆满,铸就道基!”
“此事不容有失,若但凡稍有差池,事后我不成道,你二人定难逃重罚!”
“可懂?”
这长生山上宫阙阁楼林立,而在一处稍显繁华的楼阁前,一穿着长生教制式道袍的鹰眉男子,正对着两个师弟严厉叮嘱。
他叫於临,因身怀灵体,时至如今拜入长生教,已有了二十多个年头。
这么些年下来,也叫他成功从最开始的懵懂少年,蜕变成了一个为了修行大道,可以杀伐果决,罔顾他人生死之辈。
心性坚定,再加上资质不差,如今四十出头,便有了成就道基之机。
因此求得了宗门应允后,於临便亲自差遣两名同门师弟,欲擒来一室的杂役奴仆,提炼出他们的三魂七魄,与一身真血,从而凝练属於自己的神魂与无漏道躯。
这就是长生教的长生净涅功。
以凡人之魂魄与血,可顶替筑基丹之功效,结成大道之基!
虽这结成的道基,质量斑驳不齐,但到底也算是成了,而一尊道基,对於宗门来讲,都是不可缺少的中坚战力!
所以,地位大多尊崇,哪怕是长生教,目前也不过只有二十余位道基境的强者罢了。
两名被於临使唤的黑衣师弟,对此哪里敢於耽搁,自然应声不断,口中还一口一个师叔,叫个不停。
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已经成就了道基呢。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正得春风得意时,被一通溜须拍马之后,这鹰眉男子严肃的表情,也是不由慢慢缓和起来:
“放心,我若能成道基,你二人作为本师兄亲信,自然也有好处。”
“跟着我,绝不会亏待尔等。”
“事成之后,我为长老,优质的杂役与人牲,你们可以优先挑选,此外再给你二人一人一枚凝气丹!”
“去吧!”
给一棒子加颗甜枣,这都是在邪道魔门之中摸滚打爬的修行者,所必须要精通的一课。
除此之外,溜须拍马,前倨后恭,都是必修之项,因为这里的规矩,远比外界森严,奉行的就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谁不明白,谁就得早死!
而留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人精。
看着两人表面欣喜,随后匆匆提起符籙,驭风离去,於临背着双手,悠然一叹:
“大道之基,大道之基...”
“想我於某为狗半生,做牛做马,拚上一张脸面与尊严,才最终换来此等道果...”
“这呼风唤雨的位子,积威老魔者坐得,笑里藏刀者坐得,阴险狡诈者坐得,凭何我便坐不得?!”
“就算是轮,也该轮到我了!”
说罢,这鹰眉男子心中闷气一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不知何时。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躯...
貌似动不了了。
“谁?!”
於临冷汗冒出,顿时厉声喝问。
同时,他的心中也开始止不住的打转,思索着是宗门内的哪个老猪狗,竟敢於在这个关头,前来谋害与他。
但按道理讲。
长生教上有教主和三脉尊者严厉警告,宗门之间禁止杀伐,违令者拘魂夺魄,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起码明面上,在宗门范围之内,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敢於忤逆才是!
想到这里,於临虽自知自己不是控己之身那人的对手,但思及禁令,有了依仗,胆气也不由变得足了起来:
“敢问是教派之内的哪尊高人当面?”
“不知弟子哪里得罪了前辈,待我铸就道基之后,定会当面前去赔礼道歉。”
“至於眼下,正值弟子突破的紧要关头,事关宗门后进传承,对此教主和三脉尊者,都是三令五申,严厉禁止过的!”
“因此,前辈还是莫要开玩笑的好。”
“不然真出了差池,你我都不好做。”
於临语气沉闷,话语之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他这把,算是豁出去了,一改往日瞻前顾后的脾性。
毕竟只要自己过了这关以后,那就是堂堂道基大修,哪怕这人比自己强又能如何?
除非是教主和三脉尊者那个等级,不然其余的大修就算比自己要强出几分,但论起地位来,也不过就是平起平坐罢了!
真撕破脸,谁又怕谁!
可道理是这样讲。
但於临这次,算了半辈子的如意算盘,却是敲错了。
听出其话语之中的威胁后。
一声轻笑,不由自他身躯后方传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