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散尽,气浪排空。
那道手持轮回刀,睥睨日照山,以一人之身斩出璀璨刀芒,光耀大地的黑衣身影,道躯在补天镜光的磨损、人王印的镇压、还有那千百道拳意的压制之下,终於不堪重负,轰然爆开。
随后,千百道天魔元神,分化天地,就将遁走,却在最后关头,被一道擎天大手横空抬起,遮天蔽日,尽数笼罩。
当那一抹镜光,再次降临。
这些天魔化身法分裂出来的无数元神念头,已是退无可退,尽数覆灭!
俨然,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再也觅不得了。
唯只余下那柄道种秘纹尽数消散,凭空虚浮於原地的一柄暗澹长刀,尚且完好,似乎记录了方才所遭遇的那场惨烈之战。
“呼...”
万载巍峨的日照宫,撑天而起的无上神阵,已是破损严重。
辛幼安神箭数发齐下,致使日照一脉山门有缺,此外,帝兵争锋的余波何其浩大,导致轰塌的宫阙连绵,到处皆是灵砖玉瓦,残垣断壁,有些甚至随着风沙一吹,不堪重负,便化作了点点灵光,不复存在。
眼下望去,除却日照宫一脉的禁地或是重地,尚还算是完好无损,其他的古老建筑,可谓千疮百孔,早已没了形状。
日照宫主庇佑着一脉弟子,带着那位宗门的元神道君元真道君,望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他看着那柄许七幽遗落的帝兵,罕见的没有动手,心中所充斥着的情绪复杂不明,一时片刻,竟道不清楚。
自从成就了元神五重天,人间绝巅的教主级大能后,百里权此前岁月,哪怕是与各方道统的主人对峙,都不会说没有破局之法,但是。
随着帝兵补天镜,被那季姓修者执掌之后,变数已是接二连三,打的他措手不及。
宗门内第三位祖师的‘叛变’,大燕神朝的大兵压境,再加上时局演变至今,纵使是百里权,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此前,他笑话不老山被区区人道皇朝抹去,成为了北洲最为辉煌的十大古老道统里,永远挥之不去的笑柄,可现而今看来,他日照宫要是不妥协的话...
不老山的前车之鉴,就是他这一脉,日后的命定之数了。
至於那柄‘许灿’留下,或许可以说是他日照宫一脉的帝兵...
百里权,也已是没有了争锋之意。
此前在沉渊域,这般多的教主级人物汇聚一堂,都被那神朝女帝夫妻二人破了开来,如今他势单力薄下,面临神朝的压迫,自然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够争取一二。
毕竟,帝兵虽贵,可...
望向那一抹红衣。
这位教主,心里终究还是妥协了。
“比起帝兵...”
“我,还是更希望看到,此世斩道路通,以及...更进一步的希望。”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了。”
这身披赤金衣袍的教主屹立教派山巅,回顾方才风起云涌,如同一尊过客般,庇佑着宗门后辈,一声长叹。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如果选择拱手让出地位,封山闭世不出,以他日照宫一脉的名望,大燕神朝不会动他,因为赵紫琼需要用日照宫,来为北洲诸多圣地做个模样。
不然,哪怕她能横压当代,可只要覆灭了日照宫,作为前车之鉴,诸多教派大能只要一想到他百里权和不老山的下场,就一定会人人自危,不叫神朝真正一统北洲,雄踞诸域。
这终究是一个道法显圣的煌煌大世,圣地正宗执掌正统了几万年,远远不可小觑。
赵紫琼在短短一千多年的时间里,
开辟偌大基业,她比谁都更有手腕,也更知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只是,就是不晓得...
这人王印的避劫之法,到底是不是属实了。
百里权眼见接近油尽灯枯的李含舟挣脱枷锁,举目望天,看着被人王印阻隔,隐约显现的天雷、阴火、贔风等三灾衰劫,眸中晦暗不明。
如若当真能够如此,那么天下元神来拜神朝,料想...
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就在百里权心中千回百转,思虑万千之际。
李含舟只觉扎根於元神中,那汲取了他数十年神念的所谓‘道种’,突兀烟消云散,本来浑浑噩噩的状态,当下彻底清醒。
他看到了那镜光流转的紫袍道人,将执掌了轮回刀的许七幽抹杀,然后童孔慢慢收缩,越瞪越大,将眼前季秋的身影,缓缓与记忆深处的一道影子,相互重叠。
紫霄!
在这道身影之上,他感受到了来自玉京天,紫霄道印的气息!
“这是...”
“师尊?”
虽是身受重创,但随着许七幽陨落,封闭着李含舟体内与元神的那一扇门户关闭,天地间源源不断的气,便不停的往着这位年轻的元神修者,汇聚而来。
他举目望天,看着那独自垂手於轮回刀前的紫袍道人,大为震撼。
有些东西,哪怕只是望去一眼,也决然不会认错。
就在这时,那人握住了那柄暗澹的刀,回首望来,似是听到了他的失声言语,於是微微颔首:
“东洲玉京天一脉,本座去过了。”
“这一千八百多年里,你做的不错,好好休息休息吧。”
听到熟悉的口吻,用着熟悉的说教语气,即使声音不大,也并未传唱,但在场都是元神巨头,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只要有心,便都与耳畔无异。
於是李含舟险些热泪盈眶,心头只觉一瞬枷锁尽去,仿佛有一张重重的担子,从他的肩头直接卸下,顿觉轻松无比,连带着说出的言语,都有些涩然:
“果然是你回来了。”
本想着说些久别重逢的话,或是叙述着这近两千载的风霜,道与这位传道的师尊听。
只不过到了头来,在如此场景下,李含舟如释重负后,元神有感,看那穹霄三劫涌动,一时心头积郁,难以宣泄,不由也只得怆然又道:
“回来了好啊。”
“也算是...结了弟子这么多年来,心中的一桩旧事。”
“那东洲基业,如无大能镇压,圣地之名怕也名不副实,如今吾师证道元神,又执帝兵,堪比北洲教主,纵使是玉衡道君在世,怕也不及。”
“所以道脉昌隆,应在预料之中,如此,我便放心了。”
“而今三劫骤降,许久不见陛下,竟能代天掌罚,将我元神引出的三道外劫隔绝,如此神通,令人惊叹。”
“但...此乃元神劫数,终归需得人渡,在旁人眼中,或许瞒天过海实属不可思议,但在我这当事人的眼里,却也只能拖拖时间而已。”
“此劫一起...便是避之不得,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李含舟调息养气,勉强恢复了几分神通,浑浊的眸子渐渐散发神光,残破的衣袖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