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三山,崆峒。
居於其中的‘仙家’,适时抬起了头来,眼见本来微风徐徐,云雾飘渺的大好穹苍,突有一轮大日自东冉冉升起,有神人显化,只微微露出了虚无轮廓,就叫仙草灵花,为之折腰。
纵使是无有灵智的些许灵植,都有源自天性的恐惧。
如若是‘人’亦或者‘兽’,见到这般伟岸的存在...
怕是一瞬之间,就将神魂陷入浑噩,连看上一眼的‘资格’都没。
‘不可直视’!
这就是莽荒最强的境界,所带来的特性!
然而,对於峨冠博带,皓首白须的广成子而言,他的眸光轻瞥间,听着那般如雷贯耳的言语,却不过是言语澹澹:
“扶桑天帝,你吓到这崆峒满山的花草了。”
“此为方外之所,非神庭下辖,你虽执掌莽荒大日,为万灵带来生机,但老道追随元始天尊,曾於‘三祖’时代,便已走到术之极致,成就古尊。”
“莫非傲立昆仑墟巅,在二皇飞升之后,你得‘二人’余留下来的馈赠,又有精进,故此有自信更进一步,抵达仙境了?”
“不然...”
广成子徐徐抬首,眼神平静的可怕:
“何敢上我崆峒山,这般质问!”
彭!
当此时,仙山有神念一纵,不知从何而起。
那足以令整个莽荒都不敢直视的一轮大日,便被一声喝叱,当场震散了余晖,瞬息暗澹些许!
然,帝威犹在。
广成子悍然出手,毫不在意来自神庭的‘天帝’钧,只当作寻常。
但,这位冕下听到冷言喝斥,却是非但未退,反而再度沉声,音传崆峒:
“人族,是二皇传下的衣钵,数千年以来一直供奉仙裔神灵,因那两位,本帝庇佑了这个孱弱的种族,足足数千年。”
“以古尊之名,神庭之主的封号,我叫这个种族在十方天地之一的东夷州,繁衍至今。”
“自二皇飞升,莽荒万族,无数纯血,哪个不窥视这区区人族?”
“他们没有自己的修行之路,偏又得二皇垂青,一身道体灵体天成,对於万族万灵而言,都是大补良药。”
“广成古尊,你是自‘三祖’时代走过来的,我等不知晓,但你焉能不知,一旦有人成仙,那么将会带来何等的噩难!”
虚幻的神人,情绪似乎渲染出了愤怒:
“八百年,不过是八百年而已。”
“在我辈漫长的寿元里,睁眼闭眼见春秋,何其短暂?”
“可偏偏,就是这对於仙裔来讲区区弹指一挥的八百年时间,竟能叫我帝躯受染,‘道果’驳杂!”
“一道成,同出一源万道损,这就是当年‘三祖’时代走到了最后,明明万仙来朝,却只余下你们三山之主,仍旧存世的缘由么?”
“本帝直到借你之手,炼成那枚不死丹,赠与商丘的人皇,才真正晓得...”
“你,就是当年的亲历者。”
“那么曾经的时代,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谈三山另外那两位,只说这崆峒山,想当年玉虚仙脉,座下号称十二金仙,你是最得天尊看重的,相传其中半数,在你们那个年月里,都成就了古尊!”
“而今,这些个古史强者,又在何方?”
天帝的质问之音不减,叫广成子想起了什么,眸子露出漠然,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钧天帝望向眼前的老道人:
“本帝想说什么,仙长岂会不晓得。”
“我以当年承诺,换你炼丹一枚,将姬皇蕴养为人道大丹,以其本性灵光所化的人道精华,
蕴我‘道果’磨损,这可是你亲自点过头的。”“可...你却炼了两枚丹来,将其中一枚,赠与了那首阳山泰一。”‘
“他以人族之身,悟出踏足‘神话领域’的法门,这倒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倒是你...”
“为何,要遮掩他身上的一切?”
“就因崆峒求道三百年?”
来自昆仑墟的天帝,如是说道。
对此,广成子听完,倒是明白了缘由,於是笑了:
“所以,你想杀他?”
“不!”天帝‘钧’漠然,一声喝断。
“哪怕踏足了‘神话领域’,也依旧是普通蝼蚁而已,不值得本帝降下目光。”
“二皇飞升,凡踏足古尊境的‘仙裔’,无一例外,皆受影响,这种‘污染’会越发严重,直至影响到‘神话领域’的封君,最终波及到普通仙裔。”
“这代表着...或许我们,也将与当年的你们一样走向消亡,而后不知莽荒万族,又将以何人登顶,继承这份荣光。”
“即使现在微不可察,并不算多大的隐患,不会使得古尊道果破碎,但随着‘污染’加重,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
“八百年来,本帝寻了多方法子,延缓这种‘污染’,但却都不过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直到,那姬皇与九黎於涿鹿定鼎,自人族茫茫血骨之中,诞生出的‘人道精华’,被本帝感知到后...”
“我才找到了解决方法。”
他的目光,在整个崆峒山回荡,仿佛从这座仙山之中,看到了无尽的屍骨一样:
“就像是十二金仙,其中十一位为古尊你圆满了道行一般。”
“人族,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摆脱‘二皇’隐患的药引!”
“本帝吞服过那人族地皇的万灵树心,只是其中一半,竟能叫古尊道伤愈合,不可思议,不愧是那两位的薪火传承...故此我用剩下的一半以及心头血,赠与了那姬皇。”
“吾算准了,他不会化作仙裔。”
“所以只要他血洗了整个商丘古国,将亿万万生灵血化作养料,达到堪比古尊的程度,届时候,或许本帝便能以此消弭越发扩大的‘污染’,再不济抵消千载道伤,不成问题。”
“哪怕无法根除,”
“此后,大不了重塑人族,将他们圈养起来,每隔个千载乃至於数千载岁月,便重演一次,叫他们之中诞生出所谓的‘皇者’,用以化作药引,弥补道伤亏空。”
“如此周而复始,便是本帝的谋划,虽诸多同道古尊过了八百年,即使挺着道伤,依旧默不作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将与我并肩。”
“这便是本帝为当代仙裔,所谋的出路。”
“可,你却出手了。”
“遮掩因果,挡住未来,叫连同境的我都无法见识得到,堪称扑朔迷离。”
“付出这般大手笔...”
“仙长,到底意欲作何?”
天帝的这道神念,炽热无比,宛若大日。
除却提及了‘污染’与‘道伤’时,对於那两位飞升的仙,表达出了自己的愤怒之外。
这位天帝‘钧’所有的言行举止,皆是无比笃定,就好像眼下所讲述而出的一切,都将於这莽荒的十方天地,化作现实。
正像他所说的那样。
他不在乎一个人族开辟了修行之路,也不在乎他是否踏足了‘神话领域’。
换句话来讲...
‘天帝’,甚至愿意坐视这个名为‘泰一’的人族古皇,在神话领域之上走的极远,甚至...比拟古尊!
因为,若是他当真能够成就这种程度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