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做就做,李启当即开始布置仪礼和祭坛。
“盟者,陈辞乎方明之下,祝告於神明者也,这样的话……他应该会有所察觉吧?”李启摆弄着祭坛,自言自语的说道。
李启念念有词的那段话,意思是:祝告於神像前的文辞,就是“盟”。
所谓盟,就是指的,在祝人的注视下,在天神的见证下,双方达成的协约。
只有这样的协约,才可以被称为‘盟’,而达成协约的双方,谓之‘盟友’。
在礼仪之中,这样的约定分为两种,分别是誓约和盟约。
誓约是发誓,以自我约束之意结成。
盟约则必须在祝人的见证之下,双方共同结成。
所以束缚力也不一样。
以‘盟’之礼仪,远程邀约,对方作为卜人,应该可以察觉到吧?
李启一边完成着仪礼,一边思索着。
而与此同时,远在大地另外一边的极地雪山之上。
原本正在休息的卜人突然睁开眼。
“以天道为注视的盟约?邀请的是……我?”他表情一变,眼神立刻微妙起来。
“是有诈?还是单纯的一叙?”他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马上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可能,盟乃是大礼,不可能这么轻易的使用!除非他想被自己的师尊责骂。”
就连这个卜人都知道,书上都有记载:“盟之大体,必序危机,指九天以为正,须毖祀钦明,祝史惟谈,立诚在肃。”
意思是,“盟”这种礼仪的主要特点,必须是在危急时刻使用,要以天道作为见证,这是慎重的祭祀,必须基於祭祀者自己的道德,而且道德的实诚在於严肃认真,这是祝人的职责。
身为祝人,不可能轻率的使用这种重要的礼仪。
所以,他只是思索一二,果断用自己的力量,接住了‘盟’的邀约。
这时候,就能看出巫道的手段多样了,借助各种各样的礼仪,巫觋的神通和术法都非常匪夷所思,完全超乎逻辑。
同为九品的武人,就绝对做不到这种隔着半个世界沟通的事情。
不过,同等品级,武者在贴身的时候,打死两个巫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每条道途都有自己的特点,巫觋的诡异多端,手段频出就是他们的特点。
盟约进入协调阶段。
祝人的职能开始发挥作用。
之前就说过很多次了,祝的职责,是‘沟通’。
又是那片熟悉的混沌空间。
两位巫神山的门徒,第一次见面了。
对外人来说,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巫神山公子,但,李启在领悟了道心清明之后,已经不再被这个头衔所触动了。
而这位卜人,竟也不把这个当回事,看起来,他自己的道心也经过很多锤炼。
“幸会,幸会。”那卜人看起来很轻佻,走过来,随意拱了拱手,就当是行礼了:“这位师弟,突然以盟礼呼唤我,是为什么啊?”
李启则很郑重,并不以师弟的称呼而生气,而是干脆承认了下来:“师兄,你是卜人,不知道你是否有所感应,今晚出现的土犯氐星,火犯南斗,飞星化云之景象。”
自己是祝人都有所感应,作为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卜人,肯定感应更加强烈,知道的比自己更多。
“那是自然,但缘由不是也很简单吗?你我二人的争斗,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啊,你我不都在试图把此方天道推入掉品的结局吗?”卜人不甚在意的说道。
是的,两个人都在试图把天道推入掉品,然后把事情嫁祸给另一边,最后自己来拯救此方天道,既能观测到一部分天道掉品的道韵,又可以拿到天道报偿。
可以说是典型的‘我全都要’。
而输家不仅什么都没有,还会得罪大鹿国主,得罪大鹿国主的后果,想来不会太好。
两个人都是已经摆脱了傲慢之心的人,自然明白,脱去巫神山门徒这层身份之后,他们与一国之主的差距有多大。
别说一国之主了,就连各州的六品太守,对他们来说都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们被尊称为公子,不是因为自己强,而是出身太好,但出身只是外物,没有实力支撑的身份,是不长久的。
李启认真的对着眼前的卜人说道:“师兄修为长於我,年纪长於我,见识想必也比我更深,知道这种痕迹代表这个世界将要生灵涂炭,而这一切都因为我们两个而起,我实在於心不忍,特此前来请求师兄,卜祝之争是一回事,牵连千万人生死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大可不必把事情闹的这么大。”
“嗤, 妇人之仁,这样的世界,你以为大鹿国就一个?全天下又有多少个?你能救得了几个?”卜人闻言,嗤之以鼻,看向李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轻蔑。
他们身负先天道韵,又有师尊引领,日后必然身居高位,位列无数人之上。
这不是傲慢,而是对自己清晰的认知。
现在九品的他们就能轻易搅动一个世界的风云,日后晋升之后,行走诸天,摘星拿月,建立一番属於自己的功勳,轻而易举。
此时此刻为了一个小世界而妇人之仁,当真是愚蠢又懦弱。
“并非是救多少个,而是不能主动施以这种破坏。”李启拱手说道:“而我这么做,也并非出自善或者仁,而是出自正与义。”
“噢?怎么说?”卜人看向李启,想听听他有什么说法。
“凡祝币史辞,靡神不至,何也?”李启对卜人问道。
卜人自然听得懂他在说什么,这话的意思是,“但凡祝人进行祭礼祝文,没有神会不响应的,这是因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大祝力量威压诸天,更有巫神在上,执掌天下西南,所以万神莫敢不从。”卜人自豪的说道。
虽然是祝人之力,但也是巫神山的一部分,卜祝之争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巫神山内部的争端,不会影响到外面,所以他依然为之自豪。
但李启却摇摇头:“我却认为,不对,我认为,祝史陈信,是以奖忠孝,共存亡,戮心力,而文实告神,牺盛惟馨,本於明德,所以众神皆服矣。”
卜人听完,皱眉不言,却也不开口反驳。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