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先生眉锋微皱,正欲思量。
只听适才作歌之人大笑说道:“千里迢迢,远来登临,盼只盼一睹敖光,闻些昔日吴宫脂粉香,却不料眼前荒凉一片,废墟一堆,所见不过狐鼠野兔,所闻只是湿潮霉味儿,令人倒足胃口,好不失望,走了,虎丘走一趟,莫让人久盼!”
黄先生一听这人要走,匆忙间他未加思索,立即轻咳了一声,这一声轻咳惊动了那人,只听一声轻“咦!”:“怎么,我之后又有同好到,想必也是位慕虚名而来的雅士,诚如是,则我当不虚此行也……”
此人有点癫狂。
黄先生双眉微微一扬,迈步走了过去。
绕过那片山壁再看,那座“姑苏”荒台之上,高高地迎风卓立一人,只一眼,黄先生神情便为之震动了一下。
那姑苏荒台之上站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白衣一袭的俊美中年文土。他,长眉斜飞,凤目微扬,唇若涂朱,称得上罕见的一位美男子。
更难得他有一种洒脱,飘逸,超拔不群的气度。
而唯一令人皱眉的,是这俊美中年文士帽下鬓发零乱飞舞,那袭白衣也黄渍斑斑,脚下一双鞋鞋头都破了,根本就有点不修边幅。
这么一个人,却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怎不令人扼腕。
中年文士一眼瞧见黄先生,凤目之中飞闪两道夺人异采,而及至他一双目光盯在黄先生脸上时,那夺人的异采倏然敛去,摇头一叹,出声说道:“可惜,造物弄人,莫过於此也……”
黄先生明白他何指,但他没在意,迈步走了过去,直逼姑苏
荒台之下,停步摇头,立即轻哼出声:
“姑苏台前杨树广,
百花洲上日苍凉,
吴王饮酒不知醉,
越女唱歌空肠断……嗯,昔日风光绮丽的‘姑苏台’,今日却成了荒凉一片,废墟一堆,枉我来这一趟,好不令人失望,早知道我就往‘虎丘’去了……”
黄先生是有心而发,俊美中年文士目中再现异采,低头凝注,深深一眼,立即接口说道:“阁下之言,令人深有同感。”
黄先生趁势抬了眼,道:“阁下也是被骗来的?”
俊美中年文士仰天一个哈哈,道:“阁下这个骗字用得好,‘姑苏台’之行我是被骗了,至於‘姑苏’之行我是否也是被骗来的,目前当未卜可知!”
黄先生目光一凝,讶然说道:“阁下这话……”
俊美中年文士笑道:“我狂是狂,但并不傻,我又如约而至,阁下这位主人怎好再装傻?请上这姑苏荒台一会。”
黄先生没动,呆了一呆,道:“我是真不懂阁下何指,区区远道而来,慕名登临‘姑苏山’,何曾跟阁下订过约,何曾邀约过阁下?”
俊美中年文士笑容敛去,看了黄先生一眼,然后飘然举步下台,到了黄先生面前,又深深一眼,道:“阁下非‘姑苏癫狂生’?”
黄先生失笑道:“区区不懂什么‘姑苏癫狂生’,区区是来自山东济南孔家店的一个教书先生。”
俊美中年文士手腕一翻,自袖底取出一张大红烫金柬帖,往黄先生眼前一送,道:“这不是阁下掷下的?”
黄先生人目大红烫金柬帖,心头便为之微微一震,再凝目一看,心里顿时起了一阵好奇之感。
那张柬帖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行狂草,写的是:“你也癫狂,我也癫狂,究竟谁为天下最癫狂,且看十五日后姑苏虎丘一较量。
特柬敬邀,至盼拨冗,不来者算不得癫狂,应抬手自消癫狂二字,从此避於人后可也。
姑苏癫狂生”
有署名而没有上款,就这么癫狂的几句话。
黄先生收回目光,立即抬头,道:“阁下,我一不癫,二不狂,更不识此物……”
俊美中年文士翻腕藏起柬帖,举手一揖,道:“那么是我唐突,本来嘛,柬帖上明明写的是虎丘,又怎会移地到这姑苏山上来,望祈恕我!”话落,他转身要走。
黄先生忙道:“阁下,且请暂留一步。”
俊美中年文士回身投注,道:“阁下有何见教?”
黄先生道:“不敢……”
抬手指了指俊美中年文士衣袖,道:“我请教,这癫狂二字何解?”
俊美中年文士毫不冲疑,道:“区区复姓司马,单名一个逸字,自号‘谈笑狂客’。”
黄先生一付恍然状,“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阁下是位狂客,这邀约阁下之人则是位狂生,他不服阁下之狂,竟欲与阁下作一番较量,看看狂字谁属,究竟谁狂,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