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后人去追溯白离的过往历史时,只会感叹此时镇抚使大人的大胆包天,这辈子第一次谈的生意就这么大,而不会去计较这两人会面时的稀松寻常的态度。
裴文甲作为苏州知府,没什么太大的排场,换上了便服外出,活像是一名私塾先生。
见到白离后也是热情的打了个招呼,道‘吃了没’。
白离说没吃。
他说那一起?
白离说了声好,两人便去了屋子里,仆人去弄来些酒菜,两人就坐在客厅里闲聊了起来。
等酒喝了小半壶,双方才开始聊起些许事。
裴文甲热情洋溢的说:“白大人,你算是为了这姑苏的平安做出了大贡献啊,不仅清了白骨道,而且还揪出了造畜案子的罪魁祸首,相较之下,我是什么都没做到,惭愧,惭愧啊。”
白离摇头说:“感谢的话说就不必了,大人想要给我帮点忙倒是可以。”
裴文甲哈哈笑着:“我自罚一杯。”
仿佛没听到刚刚白离说了什么。
……啧,果然是能在吃人的封建社会里当大官的人。
白离吃了口菜,味道也是一般,这盘菜和他的感谢一样……能值几文钱?
裴文甲继续感慨:“本府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过往斩妖司威风的时候不曾见过,在我上任后,见到的便是斩妖司势微衰败,故而内心总有感慨,心说倘若能见到当初斩妖司全盛时期,会是何等风范。”
白离耸了耸肩:“那大概……你会看到很多死人吧。”
知府大人不以为然:“守护世间清明,哪有不死人的,牺牲再所难免……天下人都敢感谢斩妖司啊。”
白离挑眉,不无讽刺道:“我也感谢过去的斩妖司。”
“哦?”
“没他们,我能沦落到如今地步?”白离靠着轮椅,手里掂着酒杯。
“不曾想到,白大人也心怀怨言啊。”裴文甲笑道:“不过是醉话,当不得真。”
“我是锦衣卫出身,锦衣卫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大人不可能心底没数。”白离摇头说:“我终究负着斩妖司的名头和声望,可内里绝非是斩妖司的人,所以说……感谢这种话,不用对我说,太虚了……”
裴文甲明知故问:“那白大人为何要……”
“打扫屋子罢了。”白离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姑苏是斩妖司的门前庭院,既然要面听天下,总得让门前干干净净。”
他再度强调。
“我既不是为了你们,也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酒杯被放下了。
裴文甲收敛了笑容,眯起眼睛说:“白大人,我得说……这很危险,身居高位却信奉利益,这套说辞是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姑且不论,但不论是不是,都很危险。”
“危险就对了。”白离一笑置之:“我不希望被人小觑。”
“白大人做了这么些事,一年半载内,谁敢小觑?”
“一年半载可不够,起码得这个数。”白离摊开五指。
“五年?”
“五十年!”白离语气淡然:“在此之前,我想会继续杀下去。”
“妖?”
“或许是。”
“人?”
“或许不是。”
“您这可算是越权了。”裴文甲严肃道。
“知府大人若是管得了,我可以不管,可知府大人若是管不了呢?”白离面无表情的反问。
“会有人来管的,未必是斩妖司。”
“大人信得过那批人?”
“至少比门前猛虎更安全。”
裴文甲补了一句:“除非这头虎是卧着的。”
白离端起酒杯,抿了口米酒:“那不巧了吗?我就是卧虎,安全可靠,居家旅行必备。”
知府探过身子,拿酒壶的同时,弯着腰离开座:“我凭什么相信这头虎不会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