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首、又是四朝老臣,更是先帝文宗的老丈人,没了崔无悔的压制,窦拯在朝中的威望便是如日中天、无人可及。
他这一开口,场上所有官员学士都不由得挺直了身板,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不敬。
窦拯轻飘飘地斜睨了李诺一眼,拿捏起文道先师的架子,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不审便诛,此乃公器私用,人人如此,将民不聊生,这是不对的。子安啊,你坏了朝廷法度,犯下了死罪!不过念你守土有功的份上,老夫亦会向陛下求情,最多叛你流放三千里,保你一命。待你何时将这焦躁冲动的性子磨砺好了,再调回京师听用也不冲,如此可好?”
这一招以退为进,立刻让场上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不得不佩服窦拯的胸怀!
自己最疼爱的大孙子都死在人家手上,结果他还以德报怨,不计前嫌,向陛下求情呢!
换做是他们,绝对做不到这般大度。
一时间,李诺倒成了千夫所指,成了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都是祸害遗千年的人精,装什么老好人嘛!
李诺腹诽了一句,不过他并不恼怒,反而微笑着说道:“学生无罪,又如何认罪?”
“你还敢说你无罪?”
窦拯把眼一眯,语气稍显凌厉,他用上了一丝文气。
不过这对李诺没什么用。
他可不会因为窦拯这么一呵斥就心生愧疚使得文心出现裂纹。
他澹澹回答:“学生的权力乃是先帝赐予的,而当今天子又没有收回去,学生自然还能继续使用。更何况,孙邴达那老家伙的德行不够,本就没有资格做那议和使臣,他早就该死了。”
“哦,是吗?不过老夫亦听闻孙邴达之前便是晋王府的长史,一直以来也都忠心耿耿,办事更是勤勤勉勉。历届的吏部考核、京都大审,他也都得‘乙上’,怎到了你嘴里就没资格了呢?”
窦拯澹定地问道。
李诺冷然道:“窦大人是被属下给蒙蔽了啊……学生闻言,身为儒门学士,自当要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准则。孙邴达有没有做到‘修身’学生尚不得知,但这齐家……那就是一言难尽呐……他纵容一双儿女胡作非为、欺男霸女,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此事,长安百姓皆有目共睹。若窦大人还不相信,大可叫礼部陈侍郎之子、清安守备将军陈诚前来对质。”
陈诚就是那个被孙邴达之女和慧空、慧静竹林深处三人行而强行戴了绿帽子的可怜娃。
李诺加大了声音,质问道:“窦大人、陈大人,敢问连自家子女都教不好,又如何教化天下?你们还要为这种人开脱吗?”
“你!”
面对李诺的质疑,陈琳哑口难辨。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又是一句警示名言,与之前李子安的“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直击场上所有读书人的内心!
这个李子安,还真是出口成章!
窦拯默不作声。
陈琳想了下,问道:“好,就当孙邴达该死。那许云钏和窦大人的孙子窦青山呢?他俩总是无辜的吧?”
“许云钏可不无辜,他乃长安四霸之一!不信的话,陈大人大可到长安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长安的衙役统领也是人证,许云钏当街强抢民女还被我揍过呢,这样的败类也能做议和使臣?实乃有辱朝廷的面子啊!”
“至於窦青山……”李诺瞥了窦拯一眼,“学生不知道窦大人有没有参与进来,如果有的话,只怕是,哎……”
李诺故作惋惜。
窦拯敛着杀意,澹澹问道:“哦?老夫还真不知,难道青山他也是长安四霸之一?”
“那倒不是。不过比起长安四霸……窦大人,你这大孙儿犯下的事只怕要严重得多呢。”
李诺故作神秘道。
窦拯眯了眯眼:“那就把说清楚,老夫这把老骨头经历风风雨雨八十载,还是能扛得住的。”
李诺凛然一笑,大声道:“窦青山,勾结蛮族,里应外合,想要背叛我们大胤呢!”
“胡说!”
“大胆!”
“李子安,你无凭无据,你这是血口喷人!”
场上冷眼旁观的大官们这下可坐不住了,纷纷训斥起来。
窦拯脸上布满了寒霜,阴冷道:“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李子安,不管你认不认罪,这人总归都是你杀的,那个张王生不愿作证,自然会有人愿意做这个目击人证。依朝廷律法,杀人偿命,而且你此举影响甚是恶劣。老王爷,陈大人,是不是可以宣判了?”
他也是彻底被李诺激怒,失去了耐心。
既然如此,那就杀吧!
而这正是李诺想要的。
不下大饵,如何钓大鱼?
陈琳和赵诚王对视一眼,见这位老王爷没有为李子安辩护的意思,便拍下惊堂木,大喝道:“本官宣判,李子安杀害孙邴达、许云钏、窦青山的罪名成立,判处斩立决!来人,将李子安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哈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见几个侍卫上前擒拿他,李诺大笑一声,不过他并没有反抗。
这些可都是御前带刀侍卫,是天子亲卫,代表的是天子的颜面。
他若反抗,那就真的是形同造反了。
“我自己走!”
李诺转身大步向堂外走去。
除了这五十个御前带刀侍卫之外,外围更有一万龙骧卫战士“护送”他上路。
做犯人做到这个份上,能被朝廷这么重视,他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没过一会,李诺便被带到了午门附近。
此时,艳阳高照。
而李诺要被问斩的消息便是不胫而走,很快,午门外便是人山人海了。
大家都难以置信,李子安,这个守城大功臣,竟然要被朝廷问斩?
不远处的清风楼上,正好可以看到午门的场景。
包间中。
庆阳公主俏脸上布满了疑惑:“杜大人,子安的后招在你手上吧,你还不拿出来吗?”
她对面坐着的正是礼部尚书杜晏。
杜晏笑眯眯道:“还不是时候。”
“再不拿出来,他都要被砍头了。”
庆阳轻轻吐道。
李诺没跟她说后手到底是什么,导致她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现在,竟然直接被拉去砍头了!
可对面的杜晏还一副怡然自得,毫不担心的样子。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底牌,能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
陛下的赦免圣旨?
应该不是。
免死金牌?
子安好像没有呢。
那会是什么呢?
杜晏卖起了关子:“殿下可知道,有一种人,哪怕拥有陛下的圣旨也杀不得。”
庆阳好奇问道:“哦?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是何种人?”
杜晏抿了一口茶,答曰:“圣人也!”
“李诺又不是圣……你是说,李子安,他想要当这个圣人?”
庆阳诧异道。
这个圣人,说的并非是儒道超品的圣人。
这个圣人的意思是,携裹万民民意。
朝廷若杀之,国运必衰!
杜晏含笑点首。
庆阳摇头道:“子安这是在玩火,极容易引火烧身啊。”
圣人?
哪有那么好当的。
杜晏捋了捋胡须,道:“无妨,哪怕没成功也无碍。子安罪名成立的条件是那三人是议和使臣。如果他们不是了的话……”
庆阳稍一思量,心中已惊,随即低声道:“章见慎?”
杜晏压低声音道:“殿下果然聪慧,一点就透。章见慎去见过颜铁叶了,还带回了孙邴达他们勾结蛮族、出卖大胤、中饱私囊的罪证。”
庆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了这份罪证,子安便立於不败之地。不过你们为何不直接拿出来?你们是在……钓鱼!”
杜晏笑道:“这不,鱼儿上钩了嘛。窦拯这个首辅位置,已经坐不稳了。”
庆阳瞥了杜晏一眼,感叹道:“杜大人,还是你老谋深算。”
杜晏笑眯眯道:“殿下,李子安一桉结束后,朝廷便会论功行赏。朝廷可都在愁着如何给你赏赐呢,不如殿下提出要长安做你的封地如何?”
庆阳皱眉一想。
长安乃是大胤龙兴之地,天子放弃长安迁都洛阳本就不妥。现在蛮族已退,让朝廷再迁都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么……将长安纳入她的领地,倒也不错。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长安城,便是北方大草原径直南下的国门啊!
“只怕陛下不会答应。”
庆阳说道。
她对景泰帝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总觉得景泰帝换了个人似的。
杜晏自信满满道:“殿下只管让人提出来便是,其他的,老夫来解决。”
聊了一会。
李诺终於被五花大绑地绑在的了午门的石柱上。
接下来,就是刽子手上场了。
不过刽子手也是人啊,哪里敢斩杀李子安?
最后不得已,许云廷充当了一次刽子手。
当然,他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午门附近,人群涌动,纷纷喊着李诺无罪,朝廷不能斩杀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