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
一卷清风吹绿了江南,却吹不皱南疆的风沙,更吹不散长安的春寒。
长安,庆阳殿,赏菊亭。
贴身侍女乖巧懂事地将一件毫无瑕疵、纯白如雪的白狐大氅披在了庆阳公主的肩上,心疼道:“公主,晨风微冷,还是披上吧。”
另一旁,邓公公则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搬来火炉。
没过一会,炉火旺起,随风跳动的暖焰,倒也驱散了些许凉意。
“都快三月末了,这长安的晨风还是如刀刮一般。”
庆阳迎风伫立,凤眸凝望着眼前人工湖,感叹道,“算算日子,子安出征也快三个月了。”
“公主殿下无需担忧,武安公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以武安公之名,所到之处,谁敢与之为敌?江南的赵权被拿了,雄霸岭南的曹雄也被斩了。试问,谁还敢逆武安公之威?武安公而今已率军抵达南疆,不出数日,定能有大捷报传来,公主安心等着便是。”
小邓公公亲自将数碟瓜果摆好,脸上露着真诚的笑意。
“你这嘴巴真是比吃了蜜饯还甜,该不会又收了李子安银两吧?”
庆阳把凤眸朝小邓一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便如春风中盛开的桃花。
小邓子这回不怕了,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此时心情不错,只是拿他开玩笑呢。
他便嬉皮笑脸起来:“这哪成啊,应该是奴婢贿赂武安公才是,可惜将奴婢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武安公可看不上呢。”
“你呀,好的不学,倒是将李子安的油嘴滑舌都学了去。”
庆阳翩然走进亭中。
侍女则赶忙为庆阳斟酒。
庆阳捂着暖暖的酒杯,却是有些睹物思人起来。
她张开红唇饮了一口,自言自语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早来风吹冷,能饮一杯无?”
“好诗!”
小邓子立刻喝彩。
“哦,那你说说,好在哪里?”
“额……总之,就是好!公主文采横溢,当浮一大白!”
小邓懂什么诗词,但胜在机灵。
“这首诗乃是子安在冬日里与本宫饮酒时有感而发,其中第三句是‘晚来天欲雪’,本宫为了应景改了一下,比起李子安的诗情,还是差了一大截啊。”
庆阳抿嘴叹息。
她看上的这个男人的才情,确实是百万里挑一。随手一作便是一首佳诗。稍微认真一点,战诗就不要钱似地吟出。
她相信,不需二十年,中原王朝将会出一尊儒圣!
小邓子虽知自己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但却毫无尴尬。
他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了,於是,从怀中掏出一份信,递给了公主。
“这是甚?”
庆阳努嘴问道。
“殿下,这是武安公写来的信,是通过驿站传来的。奴婢今早刚刚收到。”
小邓笑嘻嘻道。
“他不是刚发过文鹤么?怎么还写起信来了……”
庆阳有些疑惑。
发文鹤,一日便可抵达。但若写信,只怕一个月也难以送达。
所以,这信,是李子安一个月前写的?
这是在搞什么?
胡思乱猜无用,还不如直接打开一观究竟。
庆阳便伸手将信撕开,取出信笺。
而同时,有数枚红豆滚落出来。
这些晶莹剔透的红豆甚至还被一道文气裹着,看上去娇艳欲滴。
“这是……红豆?”
庆阳喃喃道,“这个李子安,从江南采了红豆送来长安,这是想表达什么?”
小邓公公也是茫然:“难道武安公是想让公主试吃红豆?没准江南的红豆美颜补血?”
庆阳摇了摇头,
随即打开信笺。那熟悉的字体,便映入了眼中。
庆阳欣慰一笑。
她终於明白了。
因为有些事情说不出口,所以,李子安便用这种方式向她诉相思之苦呢。
这个李子安,哄女人的本事,还真是有一套啊。
庆阳一字一字看去,嘴角勾起的笑意也是愈发浓烈。
直至信笺最后一页,那首情诗的出现,让她心季微颤,一时间痴了……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
红豆,又名相思豆。
而亭中,眼尖的侍女和小邓都看见了这首情诗,立刻憋着笑意转过了身。
武安公给公主写情诗表白呢,他们可不能看!还必须守好这个秘密!
庆阳捏起一枚红豆,看得出声。而思绪,早已飘到了南疆。
这个情郎之前发文鹤飞书告诉她,说要在科考之前结束南疆的战斗。然后赶回长安,争取主考官之位,让她先帮着造势。
这些当然都没问题。
她担心的是,这时间太赶了!
他虽有一身非凡的本身,但魔教雄踞南疆二十余年,早已根深蒂固,哪有那么轻能拿下的?
之前的剑南道十万雄兵,都折戟成沙,吃了大败仗。
李子安此时身边,也就只有她派去的打过长安包围战的一万精锐,至於在江南招募的新兵蛋子,只怕连军阵都不会摆,军旗令都不会看不明白吧。
这兵少将寡的,如何能够一战而平南疆?
她猜不透李子安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对了,公主,昨日郑驸马来求见……但天色已晚,他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奴婢就没让他进来。”
小邓想起什么,便说道。
“郑驸马?”
这个郑钦文,从来就是一个边缘人物。哪知隐忍三十年,一招儿爆发,真是看傻了所有人。
庆阳嘴角笑意甚浓:“本宫的这个姑丈,当真是个人物啊!你派人告诉他,想要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本宫给他兜底。”
关於郑钦文乃是郑百胜后裔一事,李诺也已向她解释过了,还说让她关照一二。
庆阳当然是欣然应允。
她对那个太平皇姑可没多少好感,以前人家老是仗着大长公主的身份给她脸色看。
“洛阳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吗?”
庆阳又问道。
小邓急忙回答道:“还是在讨论武安公平叛一事。他们都不看好武安公能在半年之内平定南疆。甚至有几个老不死的,都开始编织武安公出师不利的罪名了。”
“跳梁小丑尔,无需理会。本宫那皇兄呢?他是不是又躲后宫去了?”
庆阳神色凝重道。
皇兄的行举越来越怪异了。
她隐隐感到了不安。
小邓点头道:“是呢!这几日朝议,陛下都没上朝,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内阁。不过公主,咱们在皇宫的人传来消息,说皇宫里似乎有些不太平。”
庆阳眸光微凝:“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每当夜深人静时,皇宫里就会传出一些古怪的声音。”
小邓有些惊恐,“听说夜巡的大内侍卫也去查探过,却再也没回来。如今,给皇宫当差的侍卫们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会成下一个枉死鬼。”
“如此大事,朝臣中就没人反应?”
“倒也提了,但是都被陛下一句后宫无恙给打发了。朝臣们也不好多嘴,不然就要被按上打探天子隐私的罪名了。”
“本宫这个皇兄,近日好像太沉迷修炼了。”
庆阳也是无奈。
秦王当了皇帝之后,性格虽有些变化,但那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一个根本不可能坐上皇位的皇子,却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一时间心态有些变化很正常。
但这大半年来,她发现,这个皇兄太沉迷修炼了,连一些重要的政事都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