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栖云今日为世子剥皮几乎耗尽心力,刚才又被齐虎禅扰乱心神、割伤手指,内心已经极为烦恶暴躁,往日积累下来的戾气再难压制。
他这才一时激愤,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将此生抱负尽数吐露,不想却只换来小和尚的一句听不懂,当即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使劲儿缓了缓,才没好气地解释道:「生当鼎食,就是活着的时候要封侯拜相、列鼎而食,哦,也就是用大鼎煮肉吃的意思。死当庙食,就是身死之后,灵位抬入家庙,乃至配享太庙,千年万世享受子孙和王室的香火供奉!」
「就这个啊?这算什么大志向?」
谁知小和尚听了,竟很是不以为然:「拿什么煮肉还不都是一样?除了大鼎,还可以用锅啊?哪怕没有锅,把肉架在火上烤一烤不也一样能吃?」
「至於死了……死了就变回原本无知无觉的时候了,血也喝不了,肉也咬不着,想想就觉得惨,被人扔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鹿栖云没想到自己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竟被这小和尚如此轻视作践!
他不由得恼羞成怒,出言呵斥道:「你懂甚么?生封侯、死立庙,自是千古英雄事业!」
「便是你的造物主罗真人亦曾有言,大丈夫立於世间,不是大成就是大败,生不能祸国殃民,死不能万人称快,何其无能也哉!」
几句话说完,鹿栖云忽地愣住,一时间脸上阴晴不定。
他沉吟半晌,方才决然说道:「你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我辈来此世间走一遭,确实不必在乎什么死后哀荣。只要生前快意纵横,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哎?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小和尚的语气里满是迷惑:「大兄今天说的话跟往日大不一样,不过……似乎……也挺有道理?难不成没有变成傻子?那我岂不是把大兄给得罪了?」
鹿栖云听他张口闭口都是那个不知所谓的窝囊大兄,心里没来由地更添烦躁,更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滋长。
眸光闪动间,他猛地把皮匣子拿起,远远扔到了一边。
小和尚忽然重见天日,一脸惊喜地抬起头来:「大兄不生弟弟的气了?」
鹿栖云强忍心里的躁意和怒火,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来:「当哥哥的怎么会生兄弟的气?虎禅,想不想跟着大兄磨牙吮血、建功立业?」
小和尚眼前一亮,立刻狠狠点头,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大兄让我杀哪个,我便杀哪个!让我吸谁的血,我就吸谁的血!」
「果然是个杀胚!」
鹿栖云脸上的笑容立时真诚了几分:「以后无人的时候,你大可以随意说话走动,只是有外人在场时,还是要变回原本形体,安静待在匣中。」
「全听大兄的!」小和尚答应起来极是干脆。
鹿栖云满意点头,转身走向屋角的铜盆架子,将兀自淌血的右手伸进铜盆里涮了涮,取了一条帕子抆干,眼见手上的几处刀口又有新的血液冒出来,立刻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瓷瓶。
他用牙咬开瓶盖,将其中的药粉尽数倒在刀口上,又另外取了一条干净帕子撕开一角,将右手层层包裹、系牢。
鹿栖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胳膊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细汗,回头一瞥,见立在方桌边缘的小和尚神情赧然,欲言又止,当即和善一笑:「刀口不深,过两天就好了。」
说着,他走到床榻边,脱鞋上去盘膝坐好,开始了晚间的修行。
齐虎禅很乖巧地没去打扰,四下看了看,自顾自跑到烛台底下,蹦跳着用手刀去挥砍烛火,扭曲跳跃的影子映在墙上,犹如群魔乱舞。
他玩了一会儿就觉无趣,尤其在险些
将烛台扑倒后还把自己吓了一跳,眼见床榻上大兄的眉头有渐渐聚拢的趋势,连忙自觉安分下来。
随即,他便学着大兄的样子盘膝坐下,只是眼睛才闭上就又睁开,托着腮帮子看了会自己在灯下的影子,很快就百无聊赖。
小和尚索性将两条小胳膊一伸、两条小腿一蹬,在桌面上四仰八叉地躺成了一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