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确实要给青铜小镜记上一功,毕竟谁能想到,白蛇在没了心脏之后依旧能僵而不死。
若不是有镜子在,没准一不留神就会把害死老魏的妖蛇放走。
今后遇到类似情况,一定要记得补刀,再以镜子做个验证。
牢牢记下这个教训,齐敬之抬起左手看向掌心。
这一次,青铜小镜竟如梦境里一般,径直出现在他的掌心,而且无需抓握,就彷佛天生就长在他左手的骨骼皮肉之中。
然而齐敬之仔细感受,自己原本的骨骼皮肉似乎完好无缺。
就好似他持银烛台时一脚在人间、一脚踏幽冥那样,
这面镜子彷佛介於虚实之间,似有还无,总之给他的感觉十分奇特。
想到银烛台,齐敬之心中一动,立刻将青铜小镜凑到烛台前查看。
可他任他反反覆复瞧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镜子有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别说齐虎禅那样的微光,便连原本的清光也不见,就如它在梦境中显现的真形一样,朴拙无华,有如凡物。
无奈之下,他这才看向镜面,倒是一如先前几次那样黑洞洞的。
一条白蛇凭空悬浮於镜中,脸上仍旧戴着灵魄面具,七寸处的缺口则被周围的银色鳞片延展补全,显得那几枚鳞片格外的大。
烟气般飘忽不定的小字照例浮现:「虯褫屍,天厌龙种、死而不僵,念存魄屍、毒凝黑煞,性寒、味酸、剧毒,能避毒、避水。」
不过短短几十个字,齐敬之读来却是惊愕莫名。
原来这条白蛇名为虯褫,更是所谓的天厌龙种。
这也就罢了,毕竟连黑驴精都还有个鬼龙的名号,齐敬之也已经习惯每次斩杀妖魔凶煞时都被青铜小镜过一道手,然后得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可万没想到镜子这回炼出来的东西竟是如此匪夷所思。
这是青铜小镜本身就有如此奇能,还是因为梦境内外几番阴差阳错,几样古怪东西纠缠在了一处,才会被镜子视为一体?
所谓念存魄屍,应当与枕中梦里三念一体的人首巨蛇类似,白仙教圣女的残念被收纳於原本的灵魄屍中,想来可以如路云子残念一般阅览。
至於毒凝黑煞,难道是指它血里的剧毒与黑煞针合流了?
先前搏杀时,老魏御使黑煞针自白蛇左眼钻入,此时从镜子里倒是看不到曾经的黑煞屍藏在何处。
正思索间,青铜小镜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条银白色的蛇屍。
齐敬之将这具所谓的虯褫屍拿在手中,立时发觉分量比先前要轻了许多,似乎内里并无骨骼血肉,而且确实死而不僵,质地既柔软又坚韧,与当初只留下一层皮毛的驴首囊差相仿佛。
至於「能避毒、避水」云云,虯褫本身带毒,又是龙种,有此等本事也在情理之中。
齐敬之将这一长条与其说是蛇屍,不如说是皮革的东西在身上比了比,一个念头浮现於心头:「似乎……可以拿来做腰带?」
他摇摇头,将这具虯褫屍向床头一抛,让它与那个殃及了许多条性命的玉枕待在一处。
随即,齐敬之又将手伸向赤金刀,要将这柄不知何时已经隐去光芒的短刀也放去床头。
为了防止意外,他用的是右手。
谁知他的指尖才要触碰到刀身,赤金刀竟猛地一个收缩,眨眼间就化为了一枚赤金色的珠子。
齐敬之一愣,蓦地想起不久前山道上老魏腰缠赤金色光带、大步远去的背影,脸上闪过黯然之色:「老魏死后,这珠子不肯再以刀形示人了么?」
他当即收回手,轻声说道:「老魏说你本是有主之物,我也无意将你据为己有,只是答应了老魏,要将你送回辽州九真郡白云宫。你若愿意回去,还请莫要抗拒。」
说罢,见赤金珠一动不动,并无旁的反应,齐敬之才再次探手过去,将珠子捡起,放入怀中收好。
接着,他蹲下身子,用老魏的衣衫将他的屍身仔细包好。
他本想将残破不堪的驴首囊摘下,忽然又半途停下,沉默了几个呼吸才轻笑道:「既然你喜欢这东西,就给你这位驴头大元帅戴着吧,黄泉路上也能在别的死灵面前抖一抖威风。」
说罢,少年跳下石床,向着老魏一揖到地:「魏公救命之恩,齐敬之永世不忘!还刀之托,纵千里万里,绝不敢辞!」
他直
起身来,拿起银烛台在老魏的驴耳上一引。
很快,银煞血焰就蔓延向老魏全身,燃烧得并不热烈,却极为彻底,将骨骼血肉毛发尽数吞噬,只留下一小撮骨灰,却没有损坏外头的衣衫分毫。
待血焰熄灭,齐敬之用衣衫将骨灰小心包好,四处捡拾碎石块在石床上堆起一座小小的坟塚,又以煎人寿刻下了老魏临终前定好的那十四个字。
刻字的时候,齐敬之顺势查看了一下煎人寿,只见在血焰烛光之下,这柄长刀相较平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想来其中的神力气息确实消耗一空了。
他将石室内的东西归拢到一起,煎人寿依旧背在背上,用途尚不明确的虯褫屍斜着缠在身上,自右肩绕向左肋,蛇头蛇尾在胸前打了个结,其余零散杂物一起收进怀里。
一切收拾停当,齐敬之面向老魏的石塚再次深深一揖。
「辽州路远,就此拜别魏公!」
良久之后,齐敬之直起身来,脸色已经一如往常。
少年再不冲疑,左手举起银烛台,右手夹着青洪公玉枕,向着来时路快步行去。
他一路走出洞窟,此时已然入夜,远近景物透过银煞血焰看去愈发古怪诡异。
「灭!」
齐敬之轻声吐出这个字,待血焰熄灭,便将银烛台收入了怀中。
眼前景物登时一新,夜幕之下,谷中石壁或隐入黑暗,或被月光映得雪白,四下寂静,唯余风声。
进洞出洞、灯明灯灭,直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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