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请入席吧!」
朱衣侯在斗法结束之后首次开口,说罢便自顾自向亭中走去。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齐敬之收刀入鞘,随即伸手拍了拍焦玉浪的肩膀。
他才要迈步跟上,忽然被邓符卿一脚轻轻踢在小腿上。
齐敬之惊讶低头,就听这位矮小枯瘦的木雕老叟低声问道:「仙羽山玄都观主是你什么人?」
邓符卿这句话问得又快又急,神态语气里竟颇有几分亲近之意。
齐敬之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如实答道:「仙羽山玄都观?大齐确实流传有仙羽山凤姓仙人的传说,可这玄都观属实闻所未闻。」
邓符卿脸上就生出几分不满,扬起下巴指了指悬在身侧的木剑,一字一句强调道:「老夫这柄飞剑名为碧桃!」
说罢,木雕老叟紧紧盯着齐敬之,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碧桃?」
齐敬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多少有点儿言不由衷:「果然好名字!」
「哼!竖子女干猾!」
木雕老叟脸色一冷,不再搭理少年,大踏步走向了江心亭。
焦玉浪在一旁听得真切,待邓符卿离得远了,忍不住小声说道:「难不成兄长那本残经竟是真的?这位前辈似乎与仙羽山有旧,若想补全经文甚至拜入宗门,眼下似乎是个机会!」
「先看看再说,万一不是有旧而是有仇,那咱们才是没地方哭去!」
齐敬之小声回应了一句,随即带着焦玉浪快步跟上。
两人走入亭中,就见桌边已经加了座位,桌上酒食也换上了新的,唯独木盘中仅此一份的山蛟还留着。
邓符卿坐在主客的席位上,旁若无人地张口一吸,面前的酒杯就自行飞到唇边,随即脖子一仰,便将杯中淡金色的酒液吞下了肚。
朱衣侯陪着饮了一杯,仪态礼数俱是一板一眼、无可挑剔。
祂放下酒杯,朝齐敬之二人点头示意,继而向邓符卿问道:「方才邓兄传授齐小友的闭窍口诀,颇有飘逸出尘之气,想来应是道门一脉?」
木雕老叟轻轻颔首,冷不丁斜睨了齐敬之一眼,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这是万金不换的仙宗正法,可惜有些人偏偏生了个榆木脑袋,老夫教的明明是闭窍,说的明明是择气而食,他耳朵里却只听得见一个「食」字!」
「殊不知餐霞这一层首重择气,如今可好,这小子不加拣选就吞了一肚子驳杂灵气下去,纠缠郁结於脏腑之内,修行路上平添了许多阻碍,今后怕是要日日诅咒老夫,怪我教坏了他!」
朱衣侯的面皮明显抽动了一下,略作沉默才开口道:「释道两门在大齐并非主流,诸多高姓名门大多是传承圣王道统,在餐霞境界最是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倒是与邓兄所言不谋而合。」
祂转头看向默默落座、安静旁听的齐敬之,温和笑道:「小友也无需太过忧虑,餐霞食气虽有诸多禁忌讲究,可也不过是修身之一途,归根到底还要落在一个「心」字上。」
「《大学》有云,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心有所忿怒,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说到此处,朱衣侯猛地顿住,仔细思索了片刻才哑然失笑:「这「心不在焉」等句,先前我不过是泛泛读过,只将其当做不能正心诚意的恶果,不想今日再看,竟与邓兄的闭窍法门异曲同工。」
「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原来圣贤教诲之中,还有这层深意在!」
邓符卿却是浑不在意:「修士唯有天人交感,方可见天地大道,谁会吃饱了撑的封闭自身灵窍?老夫也没料到真有用得着这等生僻法门的时候。」
默默听着两位第三境大成修士论道,齐敬之眸光闪亮,将两人提到的修行道理牢牢记下,心中暗道此行不虚。
对於邓符卿半是讥讽半是提醒所言及的餐霞禁忌,他虽然极为重视,却也并不像朱衣侯所想的那般忧心。
《虯褫乘云秘法》虽不是餐霞食气之法,可对付起驳杂灵气来却有着奇效,远不是扯布裹身那么简单,其根本要旨便是以灵气为凭,将自身所感知到的五色、五音、五味融入其中,从而生出种种妙用。
齐敬之有极大把握,只要给自己一些时日,就能将体内淤积的五彩灵气尽数炼制一遍,绝不会留下什么长久的隐患,只是这一点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他站起身来,向着朱衣侯与邓符卿郑重施了一礼:「齐敬之多谢两位前辈指点!」
他顿了顿, 又试探问道:「若是两位前辈有要事相商,我们兄弟两个还要赶路,这就先告辞了。」
朱衣侯摆摆手:「你二人已
将本座的底细听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也再没什么不可对人言了,只管宽坐便是!」
「急什么?有老夫在,没人能灭你们的口!」
邓符卿依旧是那副讨人嫌的模样:「刚才斗法一场,动静不算小,齐王早晚会知晓此事。你们只管坐下吃喝,也算是给曹江之主做个见证,毕竟这结交异族、里通外国可不是个小罪名!」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齐敬之应了一句,当即落座。
「这就对了!听人劝,吃饱饭!」
邓符卿赞许点头,忽地神情一正、目光一凝,死死盯住了桌上那盘烹山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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