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瑛仙低头瞧着它进食,忍不住伸手捋了捋那对毛茸茸的短耳,还不忘嘱咐道:「多吃些,长得壮实些,不然没准儿哪天就被人擒住吃肉了!」
闻听此言,齐敬之不由得哑然失笑,实没想到这少女竟然如此记仇。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沐姑娘,我心中尚有几个疑问,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
沐瑛仙抬起头,见齐敬之神情郑重,当即便是一笑:「我瞧你这人还算爽利,为你解答一二倒也无妨。只不过我抬着头看你,这脖颈实在是有些累。」
听见这话,齐敬之只是略作犹豫,便也盘膝坐下。
他望着眼前水波荡漾的湖面,闻着身侧沁人心脾的幽香,忽然感受到几分当日与焦玉浪一起烤肉望天时的惬意悠闲。
齐敬之没有去看一旁的沐瑛仙,语气里多了几分悠然:「沐姑娘先前所奏的那首琴曲,不知是何名目?」
他话音才落,少女清脆的嗓音便跟着响起,不是回答,却是反问:「先前齐兄听我抚琴,似乎进入了顿悟定境,不如你先讲讲,从我的琴曲里都听出了什么?」
耳听得沐瑛仙似乎有所误会,齐敬之并没有出言纠正,只因方才的迷神之劫来得悄无声息,亦无什么危害,若非与他过去所经历过的顿悟迥然不同,怕是连齐敬之自己也无从分辨,更别提身旁的少女了。
他认真地想了想,一字一句答道:「我听出了峭壁悬崖、深山幽谷,听出了日月轮转、狂风怒啸,听出了松林郁茂、波涛万顷!」
听齐敬之语罢,沐瑛仙竟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幼时得了一本琴谱,名为《灵妙天音谱》,又唤作《太古引》。正所谓,以我清净耳,听此太古音!又曰,三尺丝桐太古音,清风明月是知心……」
说到此处,少女似乎停顿了一瞬,又紧接着道:「我方才所奏,名为《万壑松风》,若论雄壮宏阔,这一曲当在《灵妙天音谱》中位居前列。」
齐敬之恍然,心中不由暗道:「这就难怪了,我在小松山坐看松涛十几年,可是再熟悉也没有了!这一曲《万壑松风》竟能囊括我心中之景,甚至还犹有过之,果真是灵妙天音!」
「嗯……那本曲谱中的琴曲想必不少,她偏偏选了这一首,也委实是太巧。若换做别的曲子,怕是绝不可能让我心***鸣若此。所谓机缘聚散,委实妙不可言!」
念及於此,齐敬之心头便是一动,略一感应,果见心头怒鹤的舞姿又有了玄妙变化,赫然多出了几分高古出尘之意,还当真是「以我清净耳,听此太古音」啊!
他心中忽而生出玄妙预感,今后自己应是轻易不会再遭迷神之劫了,而且只要他想,便能自山野之间提炼出松柏甲木之气。
欣喜之余,齐敬之心里不免又有些疑惑:「哪怕我有十几年松海听涛的经历,仙羽经与《万壑松风》也未免契合得有些过头了,简直圆融无间,无半点不谐之处。」
「真要论起来,从鹤履的传说和上代玄都观主的诗句来看,明明仙鹤与桃花才该是一对儿吧?」
见他半天没说话,沐瑛仙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齐兄先前还骗我说自己不通音律,如今不消提了,这曲《万壑松风》又成了你的囊中之物吧?」
到了此刻,齐敬之哪还不知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当即坦然说道:「我不止记下了《万壑松风》,还由此学会了一种餐霞法门,区区一囊老酒,实在不足以抵偿,要不……」
不等他把话说完,沐瑛仙已是摇了摇头,出言打断道:「虽然《万壑松风》正好对应松柏之木,可哪怕我早就弹得精熟,却也做不到以此来提炼松柏甲木之气,可见更多的还是你自己的本事。」
「更何况咱们有言在先,抚琴一曲换老酒一囊,而且这不是还有一缕松柏甲木之气做搭头么,我已是赚了!」
沐瑛仙语罢,忽又颇为好奇地道:「嗯……只是看齐兄先前那件花衣裳,就知你所修的本经颇为奇特,绝不是我听说过的任何一种木行功法。不知可否也为我解惑?」
这少女与邓符卿相识,而且应该关系匪浅,齐敬之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当即痛快答道:「是我偶得的一本《仙羽经》残卷,据邓前辈认定,乃是仙羽山玄都观的传承。」
「《仙羽经》?」这回轮到沐瑛仙愣神了。
她眉峰微蹙,默然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就笑出了声:「这下子我就明白了!难怪那个再小心眼不过的邓叟竟能容你偷学霖谱……」
眼见少女似乎是明白了,齐敬之自己可还糊涂着呢,当即开口问道:「沐姑娘,我的《仙羽经》应当与松柏木无涉,甚至应当不是木行功法,为何能与霖谱相合,还与《万壑松风》如此投契?」
沐瑛仙应是也想到了这一层,摇头说道:「先前是我想差了,还以为你的本经偏向松柏甲木,这才能感应和强记霖谱……」
说到这里,少女忽然回过味来,登时没好气地道:「明明是你的本经,怎么却来问我?我对《仙羽经》所知不多,但保不齐它在音律上就有这种独特功效呢?总不能是因为你的悟性太高吧?」
齐敬之不由哑然,难不成《仙羽经》本该成就正统舞鹤心骨,真就有这种功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的悟性应当也很是不差。
沐瑛仙哪里知道齐敬之心中所想,略作沉吟又继续道:「至於《万壑松风》,正如《太古引》总纲之中有那两句诗作为点睛之笔,《万壑松风》曲谱下亦有几句精辟注解……」
「既然你已经学会了这首曲子,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尽数说与你听,就当是那一缕松柏甲木之气的回礼吧。」
齐敬之闻言又笑,身旁这少女还真是个爽利性子,一方面记仇就是记仇,另一方面则是不爱欠人情。
由此看来, 他那一囊帝膏酒还得抓紧兑现了才是。
齐敬之这样想着,就听沐瑛仙一本正经地说道:「其一,甲木天干作首排
,原无枝叶与根荄。欲存天地千年久,直向沙泥万丈埋……这说的便是甲木韧性最坚。」
「其二,便是我先前提过的,松柏木者,泼雪凑霜、参天覆地,风撼笙篁之奏、雨余旌旆之张……说的便是松柏乃是甲木之中的佼佼者。」
「其三,要紧处只有两句,便是……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这一句又与「欲存天地千年久」乃至《太古引》这个总名目遥相呼应,可谓丝丝入扣……哎?」
说着说着,沐瑛仙就是一愣,接着便反应过来:「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先前我竟没想到这一节,《仙羽经》能与《万壑松风》匹配,就落在一个寿字上!」
说到最后,虽然沐瑛仙的语声一如先前那般清丽悦耳,落入齐敬之耳中却宛若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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