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韦应典(1 / 2)

嚼龙 屠龙氏 2735 字 2个月前

傍晚时分,暮烟四起,瞑色苍茫。

奔流不息的江水之上,有一只轻舟沿江顺流而下。

船后梢上有炊烟升起,渔娘正就着灰拌泥垒的锅灶准备饭食,炝锅煸炒的烟火气混合着一股浓郁的豆香弥漫於舟中。

「好香!船家炒的什么菜?」船篷中忽有一个声音响起。

问话之人乃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白衫文士,剑眉高鼻、目光炯炯,言谈举止间颇有几分气度。

操舟的船夫探进头来,朝白衫文士笑道:「是我那婆娘炒的蚕豆,客官若是不急着上岸歇息,我便教她盛些来,就是船上的酒不大好,怕您喝不惯。」

白衫文士笑着摆摆手:「这就不必了,多谢船家好意!不知咱们离着宿头还有多远?」

见他拒绝,船夫也不多客气,回答道:「再有片刻就到郧乡县曲阿镇的码头了,这是附近最大的集镇,来往客商极多,有上好的客栈可以安歇。等待会儿靠岸了,小人再来唤几位客官上岸。」

「有劳了!」

白衫文士含笑点头,若不经意地将目光瞥向了自己的斜对面。

那是靠近船头的角落里,一个玄青锦袍、银带黑靴的少年正闭目静坐。

白衫文士从一上船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太寻常的少年,倒不是因为对方在如此年纪就独自一人、背刀远行,毕竟江湖上的少年刀客多如过江之鲫,实在常见得很,而是对方的衣着无论用料、剪裁都颇具匠心,虽说乍看之下并无什么特异之处,细瞧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能穿得上的。

尤其他自负眼光毒辣,竟瞧不出对方腰间那条银带是个什么材质。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白衫文士越看越觉少年的气度迥非凡俗,虽只是静坐一隅,望之却如苍松劲柏、高标独绝。

他心中暗自猜测着对方的来历,才要移开目光,冷不防那少年的双眼霍然睁开,眸光灿灿、凛冽如刀,直直戳进了他的心间。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看向了船尾方向。

几乎同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猛地从船尾钻了进来,跌跌撞撞地抢到白衫文士身边,脸上布满了惊惶之色。

见他这幅模样,白衫文士登时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道:「跑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那小厮兀自惊魂未定,顺了顺气才道:「老爷,我瞧见水怪了!」

闻听此言,白衫文士脸上便有怒气浮现,低喝道:「什么水怪!你这厮胡言乱语个甚么?」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有一只长满黑毛的爪子伸到了船上,朝做饭的嫂子讨要吃食。嫂子不得已,舀了一杓子炒蚕豆给它,把那水怪烫得吱吱乱叫,兀自不肯放手,抓着炒蚕豆回江里去了!」

听这小厮说得活灵活现,白衫文士脸上也显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复又压低声音问道:「那水怪长得什么模样?」

小厮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那水怪的身子在船外,只伸了爪子上来,小的唬了一跳,手脚都酥麻了,哪还敢伸头出去看?」

他说着还伸手紧紧抓住了白衫文士的胳膊:「老爷千万别过去,若有什么闪失,小的万死莫赎!」

白衫文士疼得一咧嘴,连忙奋力挥袖甩开,只是瞧着自家小厮眼泪汪汪的模样,倒也不好再开口苛责这个忠仆。

他伸着脖子向船尾方向张望了半晌,见船娘依旧好端端地站在灶边忙活,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沉声向小厮嘱咐道:「即便真有什么水怪也无妨,它既是朝船娘讨要蚕豆,想必是个吃素的,应当不会害人。你莫要再声张,等船一靠岸,咱们就立刻走得远远的,接下来几天改走陆路便是。」

小厮闻言,立刻就

有了主心骨,狠狠点头道:「我听老爷的!」

白衫文士没再理他,而是下意识就瞥向斜对面的少年,却见那少年也正一脸微笑地瞧着自己。

他不由一愣,随即向对方拱手行礼道:「不知少侠以为如何?」

这位白衫文士口中的少侠自然便是齐敬之了。

他出了巢州城之后就向东而行,靠着焦玉浪的钱袋,一路上或船或马、吃喝不愁,原本还想换一身衣装来着,可转念一想,这是故人所赠,又没什么特殊标记,委实不必因噎废食,真要是与庆元子、辛长吉等人以及那几位山客狭路相逢,穿成什么样子都是白搭。

待到他小心戒备着行了数百里,一路出巢州、入均州,身后始终不见再有人尾随追来,一颗心便算是彻底放下了。

面对白衫文士的主动示好,齐敬之当即抱拳还礼:「方才船尾确实有异物跟随,眼下已经远去了,想来没有大碍。」

不知怎的,白衫文士听他这么一说,心情登时安定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在下韦应典,此前在京中任礼部郎中,如今辞官出京,回均州洵阳郡祭祖,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哦,原来是韦大人。」

齐敬之笑道:「在下麟州怀德郡齐敬之,山中猎户、一介白身。」

「原来少侠竟是国姓,失敬失敬!韦某不过做过一任微末小吏,当不得大人之称!」

猎户、白身云云,韦应典明显没信,却没表现出半点儿不满,反而愈发客气起来:「同船共渡便是缘分,若是齐少侠不嫌弃,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

齐敬之一怔,却是被缘分二字触动了心神,略一犹豫就点头笑道:「如此也好。」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迈步出了船篷:「这船中有些憋闷,韦兄随我到船头透透气如何?」

韦应典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欣喜起身,与自家小厮一道紧随其后。

三人站在船头,立时有江风拂面,眼前三五帆影、江天寥廓,心胸顿时为之一畅。尤其韦家主仆两个,心中忧惧之情顿时消去了大半。

船夫看见他们出来吹风,只道是等不及了,便抬手指着前方水天之际的一片黑影说道:「几位客官,那处小丘下便是曲阿镇的码头了。」

三人便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隐隐瞧见一片屋舍炊烟。

又待了片刻,那处码头便遥遥在望,愈发分明起来。

韦应典心情越发舒畅,忽地张口吟诵道:「夕阳下,酒旆闲,两三航未曾着岸。落花水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