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齐敬之立刻低头服软,打定主意绝不跟这个小心眼爱记仇的师尊一般见识。
“对了,这又是缥玉酒、金浆醪的,又是飞龙唤霖、甘露天酒的,足见那小闺女不但喜爱音律,同时也是个好酒之人。你今后除了要精研律吕调阳之术,这酒量也得练起来,否则若是将来喝不过自家婆娘,那可就让人笑掉大牙!”
“嗯,将来聘礼里就多添上几种仙酿好了!”
眼见小徒儿低眉顺眼、虚心受教的模样,凤紫虚也就没有穷追猛打,打趣了两句就捡起了先前的话头:“说回帝青之珠,为师方才提到的三种说法其实大差不差,都是要凝聚青天之精华道蕴为珠。”
“咱们仙羽一脉的洪炉造化之道虽然还算对路,但为师距此境界还差得远,即便是白云乡……”
凤紫虚忽地顿住,接着就改口道:“若是要找人淘换,放眼东荒或许也只有前往四大圣地的祖庭才有可能寻得。”
“东荒四大圣地?”这又是齐敬之闻所未闻的东西了。
他记得放鹤碑上提起韦应典时,曾用了“东荒姜封”这四个字,心里不免有了猜测:“既然以圣地称之,想来圣姜应是其中之一?”
见自家徒弟没有纠缠“白云乡”的事情,凤紫虚便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血脉之别、门户之见,这都是无数岁月以来根深蒂固的东西,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日后行走东荒,遇上四大圣地的门人,绝不可轻忽怠慢,平白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听到这里,齐敬之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自己今日修为精进,不但修行根基已然稳固,更将往日所学融会贯通,想来被师尊放归俗世的日子应是不远了。
毕竟仙羽山要的是冲天鹤,而不是笼中鸟。
他心里涌起不舍,同时亦有期待振奋,当即郑重点头道:“还请师尊指点!”
见自家徒儿虚心受教,凤紫虚的神情便缓和下来:“心里有数就好,为师可不想再去费心寻找一名合意的首徒,然后再跟他说,为师门下已有七名徒儿死於与他人斗法……”
这位玄都观主难得唠叨两句,接着就转入了正题:“上穷碧落下黄泉,总有残月照孤山。东荒四大圣地便是碧落宫、黄泉殿、残月寺以及小孤山。”
“其中龙首原碧落宫便是圣姜祖庭,以炎皇为传承之祖,姜族三圣王都曾担任过宫主。圣姜五州俱为碧落宫封地,这些地盘曾为东夷诸部所有,乃是整个东荒的精华膏腴所在。”
“黄泉殿和小孤山都是上古道统,扎根东荒的岁月比碧落宫乃至东夷诸部都要久远。其中黄泉殿尊帝江为祖师,行事诡秘、正邪难辨。小孤山则是东荒道门诸脉的魁首,如今山中主要有三个山头,分别是造化道宫、东华朝阳宫和西灵始阴宫。”
听到这里,齐敬之立刻就有了联想:“这小孤山跟咱们仙羽山一样,三座道宫分别供奉道祖、阳公和阴母?”
凤紫虚点点头:“如果天台山没有信口开河,那么郑仙的碧海仙宗应就是东华朝阳宫的一个分支。小孤山三宫名下,类似这样的分支还有不少,合起来被外头称为大孤诸山。”
“孤山者,山虚水深、万籁萧萧。有人说小孤山是内门、大孤山是外门,也有人说大孤山在身外、小孤山在心内。可在为师看来,这大小孤山不过就是东荒道脉的一个松散聚会罢了。”
齐敬之点点头:“听师尊的口吻,咱们仙羽山并不是大孤诸山之一?”
凤紫虚便笑道:“咱们仙羽玄都一脉并不是东荒本地道脉,比碧落宫迁来得还要晚一些。”
“因为洪炉丁火剑意的缘故,东华朝阳宫一脉一直想要拉拢咱们,否则碧海仙宗怎么肯将《青华金丹要旨》拿出来给为师祖父参悟?郑仙那厮又怎会这般大方,连你这样的佳弟子都拱手相让?”
齐敬之不由恍然,当日只见师尊把琅琊君切成十七八段,不成想内里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等了片刻,见凤紫虚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不免半是纳闷半是好奇地问道:“师尊,还有个残月寺没说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残月寺一听就是座和尚庙,乃是从西荒佛土的大月圆光寺分裂而出,丧家之犬一般跑来东荒,占据了栖霞山落脚,对外说自己是什么教外别传、禅宗祖庭,算是东荒佛门的总头目。”
“这东荒的佛门都是外来户,故而残月寺在四大圣地之中根基最浅,行事也就最为高调。‘总有残月照孤山’这种捧一踩一的歌谣就是那群秃驴们散播的,咱们道门与世无争、懒得计较,久而久之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说法了。”
“据说黄泉殿的门人之中多有异类,被佛门度化了不少,两边向来不大对付。也亏得碧落宫诸圣向来宽和,喜欢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连后裔们建立的诸多圣姜封国也向来是放养,任其自行生灭演进,否则任凭残月寺的和尚如何舌灿莲花,也没法在圣姜五州扎根。”
凤紫虚嘴里虽尽显嫌弃之意,却依旧将栖霞山残月寺的大致情形说了,而且远比那三家详细。
齐敬之默然,当初虎精造下那么多杀孽,却依旧名列福崖寺寄灵碑,松龄县阴司鬼神更因为如何处置虎精妖灵而起了争执,这佛门尤其是福崖寺的行事做派就可见一斑。
虽说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日后遇上佛门僧众,多长几个心眼总是有益无害。
齐敬之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师尊,既然咱们仙羽山也是道门一脉,为何不干脆加入小孤山东华朝阳宫,成为大孤诸山之一?”
凤紫虚瞥了自家徒儿一眼,随即轻轻摇头道:“当初为师的祖父从天台山论道而返,门中后辈也曾有此一问。他老人家并未直言,而是当场写了一首诗遍示众人。诗曰……”
“玉架残书隐,金坛旧迹迷。牵花寻紫涧,步叶下清溪。”
“琼浆犹类乳,石髓尚如泥。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
齐敬之算是知晓这仙羽山上的楹联诗文都是出自谁人之手了,略略腹诽之余,却也不免为那位老观主的风骨所倾倒。
“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
他忍不住将这最后一句念诵了一遍, 眸光灿灿、襟怀激荡。
凤紫虚轻轻颔首:“待众人都看过了这首诗,祖父才又开口,说既然是论道,自是有来有往,仙羽山并不曾亏欠天台山什么,今后但有类似邀请,可去可不去,全凭当时在位的玄都观主决断,只是有一条要谨记於心……”
“修行事从来都是自家事,最重要的便是自己先要立得起来,我仙羽玄都一脉,振翅自能冲天,又何须攀附他人?”
“你今后见到四大圣地的门人,首先是不要轻忽怠慢,可若是被人家轻忽怠慢了,也大可不必忍辱含垢,该出手时自当出手!”
齐敬之自然是凛然受教。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自家师尊的脸色,这才伸手一指身前的洪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徒儿的这双鹤履……还能炼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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