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来,齐敬之已经多次见过自家师尊变脸的本事,但每次再见时都不免心生惊叹敬佩之情,深感自己终究还是差得太远。
他连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正要开口讨饶,不想却立刻就遭了凤紫虚的嫌弃。
只见这位玄都观主满脸都写着“没眼看”这三个大字:“得了得了,你这小鹤儿天生就胆气足、心气盛,胆是甲木、心是丁火,如今皆是修行有成,哪里还能压制得住?”
“你赔个笑脸倒还勉勉强强过得去,可要假装胆怯畏惧,这神情体态就太过生硬,根本无法取信於人。”
齐敬之闻言一怔,旋即老实点头道:“师尊慧眼如炬,徒儿确实打小就受不得气,我阿爷就总说徒儿的心眼儿便如针尖一般,至於畏惧之情,就更是很少有过。”
“若非如此,为师又怎么会这般看重你这小鹤儿?”
凤紫虚又哼了一声,目光却明显柔和了几分:“想你阿爷了吧?”
眼见少年猛地点头,玄都观主便轻笑道:“你方才也听见了,为师要带鹤神鼓出锁龙关。你如今修为尚浅,却是不方便跟着去。现在就收拾收拾行囊,为师送你回家去。”
所谓鹤神鼓,齐敬之不用问也知道,应当就是进入仙羽玄都洞天之前见到的那面石鼓,当初他以为石鼓是洞天的门户,没想到竟是本体,也就是所谓的圣人之宝。
齐敬之自今日修成了心相,又被凤紫虚赐下鹤履双翅,心里就对归乡一事有了预料,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他知晓自家师尊看似心思难测,其实是个性情直爽、雷厉风行的人,当即也不废话:“倒也无需收拾什么,除了未竟全功的雌雄骨笛,徒儿就只有一个储物的玉盒放在濯龙苑的静室。”
凤紫虚点点头:“那便不用麻烦了。”
她说着一扬手,西笛楼里就飞出了两枚骨笛,又有一个玉盒从濯龙苑的方向飞了过来。
雌雄骨笛依旧保持着仙鹤翅骨的原色原质,上头开出的气孔也不够圆润,看上去就很有些粗犷。
凤紫虚接在手中,先是仔细看了看已经做好的雌笛,旋即点头道:“勉强算是能用。”
她一边将尚未完工的雄笛递给齐敬之,一边说道:“雌雄骨笛出自这洞天里的同一只仙鹤,彼此气机勾连、自有感应。”
“你留下雌笛、带走雄笛,万一寻找阿爷之事出了波折,又或者自身面临难以化解的大难,便以心相登上灵台,同时吹响雄笛,为师听到后自会赶来。嗯,吹奏《飞龙唤霖谱》就好。”
齐敬之已经伸手抓住了玉盒,此时从自家师尊手里接过雄笛,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多谢师尊!”
凤紫虚却摇了摇头:“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莫要有恃无恐、任性胡为,万一为师被什么事情绊住,又或者相距太远,纵然你的霖谱吹得再动听,也唤不来救命的及时雨,终究还是要设法自救。”
“徒儿省得!我此去是要做冲天鹤,岂能依赖师尊的羽翼庇护?”
齐敬之向来是个自强自立的人,此刻已是暗暗下定决心,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劳动自家师尊的大驾。
他想了想,又郑重说道:“如果徒儿在灵台上所吹奏的不是霖谱,而是旁的曲子,那便是徒儿想念师尊了。届时师尊若是闲来无事,可来寻徒儿玩耍,哪怕来考校功课也是好的。”
看着一脸孺慕神情的少年,凤紫虚的眸子里似有波光一闪而过,口中却没好气地道:“为师哪有闲工夫陪你玩耍?”
“至於考校功课……师尊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既入了红尘俗世,那便是居荣禄之场、履忧患之地,个中凶险一言难尽,而且最能消磨意志。你若是心生懈怠,咱们的师徒缘分定然无法长久,可别指望为师再搭理你!”
凤紫虚说罢,忽又一扬霓裳彩袖。
下一刻,鹤眼碧湖的方向便腾起一阵遮天蔽月的青砂珠尘,朝着师徒二人所在的位置飞来。
与此同时,与鹤眼碧湖相对应的位置,无数赤红色的小石子升上半空,同样化为了一场朱砂烟尘。
这些赤红色的小石子大者如豆、小者如芥子,四面方正有棱角,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青砂珠是你每日常用,为师就不再多说。另外这些名为丹灶余砂, 乃是多年来仙羽山门人以洪炉丹法炼药时留下的残渣,以之煮汤可愈疾祛疫。”
说话间,凤紫虚已将青砂珠尘凝聚成了一只凭霄雀的模样,丹灶余砂则被糅成了一个小巧的赤红色丹炉。
齐敬之连忙打开玉盒,将钩陈院令牌等杂物拨拉开,专门腾出了一处地方存放。
待得一切准备停当,太清天槎便从天而降。
师徒两个落在上头、扬帆摇桨,说说笑笑之间就掠过了鹤嘴崖。
眼看太清天槎就要从仙鹤揽翅的缺口处飞出,下方栖鹤谷中忽然响起了一连串凄厉至极的长嘶,当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闻之令人肝肠寸断。
师徒二人俱是神情一滞,齐敬之更是“啊”的一声,使劲儿一拍脑门:“险些忘了斑奴那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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