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处在光天化日之下,承载着大齐一国的煌煌人道气象。另一座则伴随着两千年建城古史,渐渐深埋於地下,介於阴阳虚实之间,成为了鬼神和精怪们的乐土。
齐敬之凭着对古巢故道的印象,以及稷野、雍门狄和稷下老兢这些精怪的只言片语,已经能大致勾勒出那座大齐阴都的轮廓。
“嗯,将来若有余暇,倒是可以靠着银煞风母烛台下到幽冥,去见识一番千年旧迹、大齐阴都的风采。”
一旁的骊山广野听稷下老兢说得有趣,忍不住乐道:“你这厮的口气倒是不小!还真别说,王都的几处鬼市之中,稷下鬼市并不是名头最大的,我此前还当真不曾留意过。”
“嗯,长风黄雀也就罢了,在你的稷下鬼市里……可能买到浑天司骊氏的赤灶?”
稷下老兢闻言,脸上不由露出讶色,为难地左右看了看,明显是欲言又止。
见状,齐敬之便朝作器和衢精童子笑道:“有劳两位白跑一趟,还请各归其位。”
这两个道精与雍门狄和稷下老兢相比,无论道行、年齿还是身份、地位,都不是很能拿得出手,早就心头惴惴、惶惶不安了,此刻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
等它们跑得没了影子,稷下老兢这才压低声音道:“那赤灶虽是浑天司骊氏的底蕴奇珍,寻常人绝难求得,但只要价钱合适,老兢我还是能搞到一些的。”
“尊驾若是诚心想买,不妨报个名号、住址,我一旦得了准信,立刻亲往府上回话。”
闻听此言,骊山广野勃然大怒:“什么?骊氏族中还真有狗东西不当人子,崽卖爷田、挥霍祖荫?”
稷下老兢吓了一跳,终於将绝大部分心神从齐敬之身上移开,仔细打量起少年营尉身旁的小胖子。
等它真正看清了那匹神骏无比的骊驹,再与浑天司骊氏的某些传闻两相对照,脸上的愁苦之色登时浓重了数倍。
骊山广野瞪了稷下老兢半晌,忽地扭头看向齐敬之,咬牙切齿地道:“有小弟这个本主在,何须这厮保媒拉窍、吃了上家吃下家?”
“还请世兄速速将剩余的空青都取出来,小弟这就冲回家去,为世兄换取赤灶!”
说到此处,他面带犹豫地瞥了稷下老兢一眼,旋即气极而笑:“罢了,都能拿到鬼市上去售卖了,小弟再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这在都中世家之中本就算不得什么隐秘。”
“故灶之精,名隗,状如美女,好逃人食,呼之必有与人。”
“在那首上古歌谣之中,灶中鬼名为‘髻’,便是以发髻代指灶中美人。呼唤‘髻’或者‘隗’的名字,是真能得到食物的。当然了,吃灶精、灶鬼给的食物,下场殊难预料……”
眼见齐敬之轻轻点头,骊山广野便继续道:“骊氏族中的故灶乃彤鱼氏所传,灶精美人有神灵之资,号为隗夫人。‘隗’者,高峻之意也。”
“隗夫人拿来赠人的食物非寻常可比,名为赤灶,其状亦如灶台,赤色,以酒灌之,可得日中天地之精气,得此精气而食之,使人神也。”
“这赤灶需要以酒灌之,隗夫人亦是极为好酒。世兄的空青之精虽不是酒,却也是难得的珍物,再加上小弟此前刻意寻觅的好酒,必要将隗夫人近些年的存货掏个干净!”
这下子就连齐敬之也难掩惊讶之色:“日中天地之精气?”
这东西只听名字就知不俗了,他可是记得清楚,骊山广野曾经提到过彤鱼氏行圣姜《大山天齐纪历》、筑鲁台以观日的旧事,而隗夫人的这个隗字,又恰恰就是高峻之意。
还有那条能浮云御天、隔空传话的赤火胖鱼……骊山广野能做到这一点,除了传承自彤鱼氏的精纯血脉,恐怕与这所谓的日中天地之精气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想,隗夫人的赤灶还当真是骊氏的底蕴奇珍,又是彤鱼氏所传,称一声爷田、祖荫毫不为过,也难怪骊山广野如此气急败坏。
齐敬之想了想,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赤灶如此珍贵,你此时最该做的难道不是立刻回家兴师问罪,把糟蹋祖业的族中蠹虫尽数揪出来吗?怎么反而要伙同我这个外人一起挖自家的墙角?”
“哎,世兄怎么忘了?小弟这次回来可是要分宗另过的,注定要与族中闹上一场,说不得以后彼此就没了往来,便是再想挖墙角也没这个机会了。”
面对便宜世兄的疑问,骊山广野非但理直气壮,更加义正辞严:“与其看着郦氏大宗的那些混帐贱卖祖业、自掘根基,倒不如小弟先把这事做了,也好壮大我骊山氏门庭!”
既然这位好贤弟如此仗义, 齐敬之自然无话可说,当即将青铜瓿中剩余的空青尽数倒在瘿樽里。
骊山广野立刻劈手夺过,火急火燎地扬鞭纵马,如一阵风似的呼啸而去。
齐敬之哑然失笑,转头看向稷下老兢时,就见这个操持稷下鬼市、必定见多识广的精怪早已是目瞪口呆。
它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望着那个犹如火烧屁股一般狂飙而去的小胖子,由衷感叹一声:“乖乖,我老兢今日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
直到再也瞧不见骊山广野的身影,稷下老兢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不成想转头就瞧见了少年营尉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它打了一个激灵,将胸膛拍得哐哐作响:“营尉大人只管放心,我老兢不知服侍过多少贵人,既然能好端端地活到今日,就肯定是个懂规矩、守规矩的本分精怪,定会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尽数烂在肚子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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