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都城隍衙门的那几位判官都是积年的老贼,早就预备下了诸般方案,交由孟夫子随机应变,只看齐敬之会作何选择。
祂们之所以选中孟夫子做说客,并任由师徒两个自己商议,除了一事不烦二主,明显也是对齐敬之这个新近声名鹊起的钩陈院校尉很是看好,借此表达了都城隍衙门的善意。
紧接着,孟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少年,笑呵呵地道:“卢敖如今是蚩尤司灵药监的花史郎,因为……”
“嗯,因为某些缘故,他不好亲自来见你,便托我送你这个,以作践行之礼……你且打开来看看吧。”
齐敬之闻言微怔,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那位卢家二郎也是孟夫子的学生,两人於王都会面本是题中应有之义。
反倒是他齐敬之因为忌惮蚩尤司司正冀安世,不好贸然去寻卢敖这位同窗,便连通个消息的举动也没有,生怕给彼此招惹麻烦,没想到卢敖如此仗义,竟是不避嫌疑地通过孟夫子捎带东西。
他连忙双手接过锦囊,当场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搁着两个纸包,还用蝇头小楷标着名目,一个写着“护门草”,另一个写着“百日艾”。
少年的眸光当即一凝,就听孟夫子道:“这锦囊里头是卢敖精心培育的灵草种子,以灵气催发便可快速长大,尤以乙木灵气效果最佳,用完了还能变回种子,最是方便不过。”
“正所谓,霜被守宫槐,风惊护门草。顾名思义,护门草是用来看门的,只要将它栽种在门前,有人经过时便会破口大骂。”
“卢敖的意思是,你今后领兵在外,安营扎寨之后便将护门草种在营门和自己的军帐之外,若是遇上敌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可先一步得到示警,多一些反应的时间。”
齐敬之闻言便笑:“这倒是个好东西!只是护门草见了人,非得破口大骂不可吗?”
孟夫子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卢敖说,这大约是护门草唯一的缺陷了。他想过很多办法,但都无法让护门草不骂人。”
“对了,卢敖已经拿到了孝鬼草的种子,正在尝试将之培育成便於携带的军粮,只是仓促之间恐怕难有成效。”
齐敬之听了立时心生赞叹:“瞧瞧人家卢花史、卢二郎,真不愧是神农氏玉角一脉,自家师尊就只知道培育荀草那种美姿容的无用玩意儿,还将人家舞鹤草一国骗得团团转……”
念及於此,他便笑着点了点头:“那……另外的这个百日艾呢?”
孟夫子没有察觉少年语气里的异样,闻言便解释道:“大军出征最忌讳迷路失期,不但会贻误战机,更可能误入死地、绝地,尤其是进入未曾开拓的蛮荒之地,稍不留神便有全军倾覆之危。”
“卢敖说,将百日艾含在口中,便可看穿土石,从容避开穷山恶水之中的瘴疠之气、虎豹妖魔,於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
“只是有一条,绝不可对百日艾太过依赖,尤其同一人绝不可使用此物超过百日,否则必有奇祸!”
听到此处,齐敬之的眉头悄然舒展开来,心中的惭愧之意愈发浓郁,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大自然。
孟夫子终於瞧出了一点端倪,忍不住笑道:“卢花史还说了,齐校尉为国征战拓边、恩及松龄桑梓,他卢二郎感佩之至,只恨不能跟随出征,为齐校尉执鞭坠镫。”
“当然了,若是齐校尉实在过意不去、有心回礼,那禁水之北、冷山之上应当有许多大齐没有的奇花异草,齐校尉将来凯旋之时不妨带一些回来,他必定在灵药监扫榻以迎!”
闻听此言,齐敬之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卢二郎竟是如此妙人!”
孟夫子捻动长须,颔首赞同道:“孟某也没想到,自己教过的蒙童之中竟能冒出你们两个国之俊才。”
此言一出,两人思及前尘往事,不由得相视而笑,远比方才谈论阴兵借道、利益分配时要快意得多了。
“那夫子可要随我一同北上?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齐敬之当即出言邀请。
孟夫子却摇了摇头:“老胳膊老腿,实在不耐远行。等你将路煞屍安置在禁水关之后,孟某再借道飞驰而至,岂不快哉?”
他开怀大笑几声,又压低了嗓音道:“崔判的意思是,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两家彼此放心,留在王都的这一块路煞石碑便放置在绣岭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内,两家皆可派员守护,互相做个监督。”
“对了,都城隍衙门并不知晓你手里共有几块石碑。”
说完最后这一句,孟夫子转身走回驴车边,将木头车轮卸下来,驾车悠然而去。
“齐敬之恭送夫子!”
待得这位禁水关代城隍驾车远去,少年收回目光,抄起了地上的木头车轮。
他将车轮放在持镜神将面前一照,同时面朝宣诏神将,朗声言道:“本官驺吾军都督府羽林校尉齐敬之,特征召车辐童子辐大等七员,为羽林卫夹毂队卫士。”
话音落下,持镜神将的留影宝镜中立刻射出一道清光,将木头车轮罩在当中。
七根车辐身上亦各自飞起一点荧光,落入宣诏神将手里的金册之上。
下一刻,七个车辐童子纷纷显露身形,竟是尽皆化作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个个细腰宽膀、身高臂长,乍一看好似七只大猿猴一般,手里还各自持着一根金箍大捧,端的是英气勃勃、威风凛凛。
它们甫一现身, 兴奋地彼此打量一番,旋即纷纷跪地叩首:“校尉大人恩同再造,我等愿效死力!”
“嗯,卖相不错,就是道行尚浅,也就只能唬一唬同样修为浅薄乃至不通修行之人。”
齐敬之简单点评几句,接着道:“尔等虽然名为夹毂队卫士,但咱们羽林卫如今并没有护卫车驾的差事。”
“即便将来钩陈院承接了国主车驾,怕是也会交给龙辂、云旗二军都督府。”
“这样吧,你们七个便兼任羽林卫的军法队,尤其要盯紧了选锋营的那些渣滓,哪个胆敢冒头生事,立刻就给本校尉狠狠地打屁股!”
“得令!”
七个车辐少年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俱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好教校尉大人知晓,我等兄弟埋在歇马桥下不知多少年,早就心痒难耐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