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曰,民有不事农桑、任气游侠,犯历法禁、不从吏教者,伤王之化;”
看到这两条,四名校尉互相看看,都觉得这第一条或许就是桓王旧宫被废弃的原因,建高台寿宫而求长生久视,实在有伤先王之德啊!
至於第二条,齐敬之又与韦应典对视一眼,都觉得应该说的不是自己。
“三曰,臣有结朋党、蔽贤智、障主明者,伤王之权;”
“四曰,士有抗志高节、以为气势,外交诸侯、不重其主者,伤王之威;”
“五曰,臣有轻爵位、贱有司,羞为上犯难者,伤功臣之劳;”
“六曰,强宗侵夺、凌侮贫弱者,伤庶人之业。”
三到五条皆被众人一跳而过。
笑话!
咱们钩陈院乃是国主亲军,为王上效力犯难是天经地义、心甘情愿的,结党是不可能结党的,造反更是不可能造反的,问就是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至於最后一条,几人却都是看了又看,只是心里作何想法,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视各人出身不同而迥然有异了。
反正齐敬之对於“凌侮贫弱”的判定,绝对会让其余几人都觉得太过严苛,而对所谓“强宗侵夺”,身为左氏嫡脉的左药师与作为郦氏小宗的骊山广野明显有不同看法。
看完了这有关“国之六贼”的文字,除了骊山广野依旧驱车直入,钩陈四校尉俱是翻身下马、肃容而入。
心思各异的众人绕过影壁,眼前最醒目的并不是七政阁所在的大殿,而是生长在中庭的一株参天大树。
这株大树的树冠宛若车盖,而且各个方向的枝叶分布得极为均匀,不似寻常树木总会受光照、风向、水源的影响而有所偏向。
大树下方是一片极为平整的草坪,上头生长着同一种异草,其枝正平,而且每根草的高矮粗细都是一般无二。
在这奇异的草坪之上,一个身着华丽明光甲的武将面朝院门影壁、席地据案而坐,身前几案上放有卷册、笔墨和一套简易的茶具。
武将面前不远处还站着一人,生得异常魁梧,身上穿着一件色泽艳丽的青色法衣,上头以金线绣满了立狮宝华纹,显得极为尊贵华美。
虽然因为此人背对院门方向、瞧不见具体容貌,但只是凭着身形和衣着,齐敬之就已经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青玄太乙宗,抟象殿主庆元子!”
果然,那体型特异的道人听见动静、回头看来,登时露出一张好似狮子的狰狞脸庞,圆头方面、乱发如草,瞪眼如铃、仰鼻朝天。
庆元子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死死盯在了齐敬之的身上,开口狞笑时可见凿牙锯齿、寒光艳艳:“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说话间,这位抟象殿主将目光转向了半空中的两面旗帜,狮目中精光绽放。
“当日巢州匆匆一别,贫道竟是直到近日才知晓了齐校尉的身份,还真是失敬了!”
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庆元子,齐敬之意外之余,却是洒然一笑:“殿主风采一如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见状,其余三个校尉立刻凑近到少年身旁,哥舒大石更是直截了当问道:“有仇?”
齐敬之点点头,小声道出庆元子的身份来历,还不忘着重强调:“此人乃是道门名宿,更是第三境道种三转的大高手,诸位切莫大意。”
此言一出,诸人俱是凛然,看向少年的目光又是不同:“齐校尉这招惹仇家的本事很是不俗啊!嗯,保命的手段怕是同样不同凡响!”
正犯嘀咕的时候,庆元子竟是主动转身,朝着众人大步走来。
他走出几步,忽又远远停下,躬身弯腰、深施一礼:“当日贫道有眼无珠,误将齐校尉认作了夺舍道门弟子的灵魄妖邪,这才含怒愤而出手,绝非有意为难。幸而校尉年少英雄,才不曾让贫道铸下大错!”
“贫道虽是无心之失,但每每思及,无不羞惭无地、追悔不已,还请齐校尉千万恕罪、万万海涵!”
庆元子忽然来这么一出,实在大出齐敬之的意料,更险些闪了其余几人的老腰,方才可是连最为稳重的韦应典都险些拔刀了。
只是今日是般般的大日子,实在不是清算旧日恩怨的时候,齐敬之略作沉吟,便朝神情恳切的抟象殿主道:“当初的是非曲直,你我心中自有定论,今日齐某身有要事,还是过后再与殿主叙旧吧。”
“那怎么行?有了误会便要解开,否则我这样的闲散道人也就罢了,於齐校尉天下俊才的名声却是一大妨碍,这让贫道於心何安?”
庆元子使劲儿摇动那颗像狮子多过像人的头颅:“当初贫道还以为齐校尉偷盗了郑宗主,哦不,如今应该称呼郑大司马了。”
“总而言之,贫道还以为齐校尉偷盗了道门灵宝赤金刀,一心想着替郑大司马追回,心存偏见之下更一时不及细查,误以为齐校尉心怀不轨,伙同戴山之神、彭泽水神的使者挖掘古巢故道的镇物……”
“哎呀呀,这还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庆元子说得客气,只是嗓音太过难听,笑起来更是鬼哭狼嚎一般。
齐敬之不动声色地听完,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位抟象殿主的心思,当即摇头道:“赤金刀早已经物归原主,我家大司马也并不知晓此事。”
“大司马并不知晓?”
果然庆元子听见这话,神情立刻就是一松,笑容随之真诚了几分,只是看上去依旧很是狰狞:“不知晓好啊!这等小误会,实在不必扰大司马清听,否则真就是贫道的罪过了!”
“哎呀,你瞧贫道这记性,竟把正事儿忘了!”
庆元子忽地重重一拍脑袋,紧接着便从袖子里摸出一物:“当日齐校尉走得匆忙,不慎遗落了此物,今日贫道正好也将之物归原主!”
齐敬之闻言又是一怔,实在是被这位抟象殿主与前次迥异的行事作风弄糊涂了。
下一刻,等他看清了被庆元子托在掌中之物,更是啼笑皆非。
那赫然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色香炉,香炉盖上踞坐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金狮。
这样的东西,怎么看都该是这位抟象殿主的随身心爱之物吧?
韦应典等人也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行贿、理直气壮求饶的, 尽皆有些瞠目结舌。
这个青衣狮貌、一脸谄媚的道人真是道门名宿?真是第三境道种三转的大高手?
尤其此地可是七政阁啊,前方大树伞盖之下就有位将军正默默坐着看戏,众人身后影壁上也明明白白地罗列着“国之六贼”!
虽说收受贿赂离着第三条的“结朋党、蔽贤智、障主明”还有不小差距,但性质真就是这么个性质。
齐敬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门口影壁朝内的这一面同样有字。
“社稷灵长,筑鲸鲵而诛六贼!”
“天王明圣,御螭魅而去四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