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之自己双眼中则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清明,一如秋水般澄澈。
不知怎的,他忽然记起了涸泽水伯庆忌所吟的那几句诗。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似乎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少年心中愈发警醒:“这是近些日子以来,心烛丁火第二次主动发威、焚烧杂念了!”
“虽然此火玄妙非常,但也不可完全倚仗,还是要时刻慎独自省,以免为内外魔头所趁。”
“今后每每志得意满、傲慢狂妄之时,我不妨便以此诗自警,以免骄心太盛、乐极生悲……”
念头转动间,齐敬之独自骑着斑奴从白虎阙宫门出来,竟是一眼就瞧见了正蹲在神虎桥头的庆忌。
这位神出鬼没的涸泽水伯所处之地,恰好是本应放置第四头石虎的位置。
只见这个黄衣黄帽的小人撅着屁股,几乎都要趴到地上,正用小手写写画画着什么,嘴里更是自言自语、念念有词。
总之就是没有半点当初那位涸泽水伯的威严。
“这还真是……想庆忌、庆忌到!”
齐敬之意外之余,下意识回头望望,只见身后那些如临大敌的守阙禁卫们只是死死盯着自己,却对庆忌的举动恍若未见,也不知是根本就看不见,还是熟视无睹。
於是,少年便从斑奴背上跃下,蹲在庆忌身旁好奇打量。
只见这位涸泽水伯的指尖不时有水珠沁出,已在地上勾画出好几行泥字,每一行都是同样的七个字:“虎阿四速速归位!”
祂嘴里念叨的词儿明显要丰富许多:“病阿四、死阿四,缺德冒烟的坏阿四!你擅离职守太久啦,还不赶紧滚回来站岗!”
“呦呵,竟然还是一心二用?”
齐敬之伸出手指略作尝试,结果不是写混了字儿、就是说乱了词儿,还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办到,也不知庆忌是天生灵慧,还是熟能生巧。
或许动用心相会好一些?又或者换成委蛇军的那两个校尉来做,会更容易一些?
齐敬之忍不住好奇问道:“尊神如此作法,真能把离家出走的那头石虎念叨回来?”
庆忌闻言,扭头白了少年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能……”
齐敬之立刻摇头:“而且即便那个阿四真的回来了,多半也不是要回归本职,而是专程跑回来揍你!”
庆忌眉毛竖起,斜睨着少年道:“几天不见,你胆儿肥了不少嘛,竟敢开你家庆忌大爷的玩笑!”
它正要发作,忽然就瞧见了齐敬之身上的吉光裘,双眼倏然睁大,小小身躯更是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你你你……”
“你不要命了啊?竟敢去国主内府的宝库偷东西!”
庆忌一边嚷嚷,一边已经跳上了齐敬之的肩头,用小手抚摸着吉光裘上或白或赤的鲜艳皮毛。
所谓吉光片羽、天下珍物,只看神马吉光的毛能被称之为羽,便能想见该是何等的华美艳丽。
庆忌一边贪婪抚摸,一边指尖不停有清水涌出。这些清水哗啦啦流淌而下,竟不能将吉光裘沾湿半点。
这位涸泽水伯的神情愈发凝重,当即伸手一招,竟是从神虎桥下的护城河里召出了一条水龙卷,朝着少年兜头罩下。
这下齐敬之可不干了,当即双腿发力、蹿上石桥,引得那条水龙卷追击而至。
然而结果不出少年所料,三头镇桥石虎齐齐泛起微光,升起一道灰蒙蒙的屏障,恍若一只倒扣的破碗。
水龙卷不依不饶地砸在破碗上,立刻水花四溅,大量白花花的河水沿着破碗的外壁倾泻而下,重又落回护城河中。
破碗的缺口处降水最多,登时将庆忌先前书写在桥头地上的文字冲刷得干干净净。
涸泽水伯却已经顾不得那许多,竟是在齐敬之的肩头又叫又跳:“你身上这件竟然不是五云司火衙豢养的那些样子货所制,而是真正的吉光裘!”
“你这是摸进了内府中的内府、宝库中的宝库哇!”
黄衣黄帽的小人愈发激动,伸手死死揪住少年的耳朵,对着他的耳朵眼儿大叫:“快快招来,你究竟是怎么绕过那株守宫槐,进到宝库之中去的?”
齐敬之顿觉脑瓜子嗡嗡的,哭笑不得道:“这吉光裘是国主所赐,可不是偷来的,否则我也出不了这座白虎阙啊。至於守宫槐……我虽然听说过,但委实无缘得见。”
庆忌啊了一声,回头看了看那些守阙甲士,脸上泛起狐疑之色。
“他们看你的眼神儿可是不怎么好啊,一副想拔刀又不敢的怂包模样……难不成你并不是偷,而是明火执仗地硬抢,连守宫槐都放倒了,以至於这些家伙心里怕得紧了,连追出来都不敢?”
齐敬之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虽不曾偷盗和抢劫主人家的财物,却实实在在挑唆同伙,弄死了对方的护院小头目,继而大摇大摆地进去转了转,这跟破门而入的强盗也差不多了。
偏偏主人家颇为热情,不但请他喝了一杯茶、唠了半天嗑,临走还送了一件名贵皮衣……
念及於此,少年眨了眨眼,咧嘴笑道:“你可以试试看,我觉得这事儿吧……还是挺容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