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大斧子也往腰后一插,伸手一把就将那具发光的骷髅拽了出来,另一只手则是攥住了白衣老叟坚硬冰冷的手腕:“走走走,事不宜冲、夜长梦多!”
“咱们这就去老人家的宅子里交割!有什么不满意的,路上再掰扯不冲!”
白衣老叟也没想到这厮如此急性,一边被拉扯着往外走,一边也发了急:“老朽有言在先,我家屋后还有头米五石,未曾被屍气沾染,那是要酬谢为我家办丧事的远亲近邻的,你们不能拿!”
“谁稀罕呐?”
俞大钺闻言就是撇嘴:“您老人家可真是个操心劳碌的命,怪不得人死了都不得安生!”
齐老汉终究是老成持重,连忙提醒道:“如今城中正在过大兵,贸然出去怕是讨不了好。”
白衣老叟则当真是个实诚的,闻言就道:“不妨事不妨事,老朽的家宅远在城外乡下,还不是一样能深夜入城?几位跟我走便是!”
“要出城?”这回却是轮到俞大钺冲疑了。
他扭头看向齐老汉:“如今咱们有了渡河的法子,这城也就不必再回来了,要不要叫上其他人一起上路?”
齐老汉摇了摇头:“都是些老实孝顺的孩子,只可惜胆子小了些,此时叫他们就是为难他们,更是在害他们,还是不造这个孽了。”
俞大钺闻言嘿然一笑,却是再无二话。
——
县衙大堂上烛火通明,齐敬之蹲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将两具更夫的屍体仔细查看一遍,这才转头看向陪在一旁的本县县令。
“敢问县尊,本县一共发生了多少起抹脸命案?与最早的一起相隔有多少时日了?”
“齐校尉面前岂敢称尊?”
见出自钩陈院的少年校尉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那县令犹豫了一下,也只得一撩衣摆蹲了下来,同时下意识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下官此前也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这抹脸命案已经有阵子没出了。至於校尉先前所问……本县的抹脸妖祸已经绵延三月有余,共害人命五十三条。”
“起初时为祸还不算烈,又零散分布在各里各乡,尚能设法遮掩、免生恐慌,可近日里却是愈演愈烈,以至於本县已是谣言四起。”
齐敬之皱起眉头:“可曾行文向州郡镇魔院求援?”
县令点点头:“这是自然。本郡镇魔都尉也曾下来查办,只可惜一直没能揪住那伙害人妖邪的踪迹。”
“那伙?”
齐敬之敏锐地揪住了这个词儿,立刻追问道:“县尊怎么知晓那害人妖邪不是一个,而是一伙?”
县令闻言却毫不惊慌:“好教校尉知晓,当初镇魔都尉在本县盘桓了小半个月,才刚摸到点线索,不成想隔壁几县接连告警,竟是同时出现了抹脸命案,同时还有其他妖邪为祸,一时间竟有蔓延全郡之势,以至於那都尉不得不匆匆而走,整日里四处灭火、疲於奔命。”
“嘿,到了最后,镇魔都尉除了向上求援,也只能先保住郡城不失,似我等小县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齐敬之恍然点头:“原来如此,犯案的果然是个团伙!”
至於那位镇魔都尉的做法,少年也看得很是清楚。
别看镇魔院势力庞大、遍及州郡,可修士、异人在大齐官民之中终究只是少数,除了王都和个别要地强手如云,其余地方就只能撒胡椒面似的平摊下去,平日里还好,遇上眼前情形就难免捉襟见肘,而这也是钩陈院能趁势而起的缘由。
一支训练有素、经验老到、军械精良的荡魔之军无疑是威力惊人的,哪怕其中多数士卒依旧只是普通人,却已经足够剿杀大多数妖魔邪祟了。
齐敬之站起身来,向侍立在大堂阶下的李神弦道:“既然这代郡的镇魔都尉护不住自己的地盘,咱们驺吾军不妨帮帮场子。”
“派人知会韦校尉一声,天亮之后,羽林向西、大风向东,先将周围几县巡视一遍以作震慑,并沿途张贴安民告示,晓谕百姓警惕妖邪为祸,若有发现立刻向驺吾军求助,而后两卫於月底前在永昌镇禁水南岸合兵。”
李神弦对於自家校尉的命令毫不意外,脸上横肉一抖,笑得很是欢畅:“得令!”
少年校尉这才将目光移向跪在李神弦身侧的童蛟海。
这位如今选锋营实际上的执掌者浑身一抖,深深垂下头去:“卑职不能约束部曲,以至於急躁冒进,险些坏了大人的布置,甘愿领受军法!”
闻听此言,守在院门处的七个车辐少年神情大振,只待校尉大人一声令下,就要扑过来痛打童蛟海这厮的屁股!
齐敬之哼了一声:“让你带着选锋营开路,与大风卫的两个营头分进合击,成围三阙一之势……”
“你可倒好,居然只顾着自己痛快,冲锋起来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连带着整个营头都放了羊。若非韦校尉大人有大量,只怕当场就得砍了你!”
童蛟海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凭自己如今的能耐,当个队正绰绰有余,百骑长就稍嫌勉强,至於一直空悬的营尉之职就更是遥不可及。
偏偏他又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对现状极不满意,是以每次被校尉大人派下了差事,无不踊跃向前,拚起命来毫不含糊,这才堪堪镇住了选锋营的那些兵痞悍卒。
“大人明鉴,选锋营都是只会拚命的大老粗,哪干的来这等精细活儿?您传授的《猛虎行》不也是这样说的么?”
“猛虎不怯敌,烈士无虚言。怯敌辱其班,虚言负其恩。爪牙欺白刃,果敢无前阵……”
童蛟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於住口不言,那模样就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你还有理了!”
齐敬之登时没好气地道:“说说吧,先前跑哪儿去了,又缘何冲冲不归?”
闻听此言, 童蛟海这厮竟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启禀大人,先前那只如牛一般大的血眼蝙蝠逃遁之时,中途本想飞入一处破庙,结果卑职等人冲得太快,惊走了那孽畜。”
“卑职当时也发觉自己冲得太靠前了,又眼见韦校尉和李营尉快要赶上来了,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就带着几个人进了那间破庙一探究竟。”
齐敬之闻言有些意外:“庙里有什么?”
童蛟海便道:“那座庙废弃已久,只剩下一间小殿未塌。卑职等人进殿一看,却见房梁上竟然有一个人,肚子被房梁死死黏住,眼瞅着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卑职几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人弄下来,谁知他肚子上竟被破开了一个大洞,任是神仙也难救。”
“那人临死之前,伸手到自己的肚子里掏啊掏的,里头装的尽是人的头皮和头发。哦,还有这个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