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的声音缓缓回荡着,“是夜,普智师叔突然从禅定中惊醒,发觉竟有一个黑衣妖人潜入草庙村中,意图掠走一个资质极好的少年普智师叔自不能坐视不理,便出手将那少年救下,但事情诡异,不曾想那黑衣妖人恶毒狡猾,竟是以这少年作为幌子,其目的反是普智师叔他在那少年身上暗伏天下剧毒‘七尾蜈蚣’,一举毒伤普智师叔,随即趁普智师叔心神大乱,又以魔教妖法重创普智师叔也就是到那个时候,普智师叔才明白,原来这个黑衣妖人种种毒辣手段,是为了普智师叔身上封印的那枚大凶之物‘噬血珠’”
鬼厉的肩头动了动,却没有抬起头来,衣袖之间,隐隐传来噬血珠上熟悉的冰凉气息……
千般滋味,万中情仇,一起涌上心头的时候,你,又是怎样的感触?
他默然,无言,只是全身蹦紧,不由自主的,轻轻发抖……
“虽然那妖人手段阴险狠毒,但普智师父毕竟道行极深,虽是重伤之身,他老人家依然用佛家之大神通,与那妖人力拚之下两败俱伤,虽然自身重伤垂死,却仍然成功将那妖人暂时惊走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普智师叔却愕然发现,那人竟然懂得青云门道家真法异术,显然与青云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普智师叔与那妖人斗法之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白天里他救了性命的那个少年,竟然也悄悄来到了破庙之中,几番激斗之下,那孩子受了波及,昏了过去斗法之后,普智师叔将那黑衣妖人惊走,但他也已经油尽灯枯,重伤垂死,不得已吞服下了昔年偶然得到的一枚‘三日必死丸’续命”
“他老人家一来自知必死,心神已乱,再不能平静处事,二来又忧虑那妖人日后必定要折返回来杀人灭口,他虽然并不惧怕,但这草庙村里众多村民,却只怕难保不被那穷凶极恶的妖人屠戮殆尽,如此岂非他犯了滔天罪孽他本有心向青云山求救,但那个妖人却分明与青云山有极深渊源,万一山上之后一个好歹,自己丧命不怕,岂非又误了众多性命”
法相面色凄凉,似乎也为当年普智所处之绝境而伤怀,叹道:“普智师叔多年之前,曾在天下游历,在西方大沼泽无意中收服了天下至凶异物‘噬血珠’,他老人家禀上天仁慈之心,以佛门神通将此凶物镇压,日夜携带身上,以免其祸害世人只是这噬血珠凶戾之气实乃天生,虽然佛法护体,竟还是悄悄侵蚀了普智师叔的神志只是平常有佛法护持,看不出来而已”
“当日,普智师叔面临绝境,自身必死而身旁有连累之人,而他一生佛道参悟的宏愿是看来要化为泡影,不由得心神激荡而大恸,不料,就在那看似绝境之中,他老人家竟……竟是异想天开一般,想到了另外一条异路,来实现他的宏愿”
鬼厉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了
法相停顿了一下,慢慢道:“普智师叔竟然想到私下传授一个少年天音寺佛门无上真法大梵般若,然后让这个少年想办法拜入青云,如此一来,即可实现他一生宏愿当时他对佛道参悟之事耿耿於怀,一念及此,便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再也不肯放弃,随后他权衡之下,便选择了那位被他救了性命的少年,传了他大梵般若的真法口诀,同时对他交代了不可对外人泄密,将他一生心愿,都放在了那少年身上”
“嘿,嘿嘿……嘿嘿嘿嘿……”鬼厉极度压抑的笑声,在他低垂的脸上口间流淌出来,带着几分凄凉,几分苦涩,有几分哽咽
也不知道他是嘲笑普智,愤恨不已,又或是怨怒苍天,自叹命运?
法相待他笑声过后,面上浮现出一丝黯然,接着道:“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普智师叔施法让那个少年重睡去,此刻因为三日必死丸的效力,他体力已经渐渐恢复,原本打算就此离去,在三日之中赶回天音寺,交代后事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青云门收徒甚严,而他为了大事保密,所选那位少年又并非千年一逢的那种奇才佳质,细细想来,青云门竟是未必能够将这个少年收入门下的”
“眼见平生最大心愿又要落空,而自己离死不远,普智师叔心神大乱,加上他重伤之后,佛法修行已然大损,远不如平日,他体内那股被噬血珠侵蚀的戾气,便就在此时此刻,发作了出来,终於做出了无可挽回的罪孽”
“普智师叔心神动荡之时,被那股戾气所袭,头脑混乱之中,一心只知道冥思苦想如何完成自己的心愿在他胡乱思索之中,竟然想到只要那少年成了孤儿,而且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故,因为在青云山下的缘故,青云门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普泓上人面上忽然露出悲伤神色,手中念珠转动度陡然加快,口中佛号也颂念不止
“於是……”法相的声音,此时此刻竟有些颤抖起来,“普智师叔竟然想到了该、该、该如何让这个孩子成为孤儿,好让他拜入青云门下那个时候,他神志已完全散失本性,尽数被噬血珠妖力戾气所控,终於,他慢慢走入草庙村中,开始……开始杀人;而见到第一处鲜血之后,他已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凶性大发,竟然将草庙村中二百余人,尽数屠戮殆尽,做下了这滔天罪孽……”
“够了,不要再说了”突然,鬼厉大声喊了出来,猛地站了起来,在他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要再……说……了……”他声音嘶哑,竟是哽咽不能成声
法相默然,缓缓低下了头禅床之上,普泓上人睁开了眼睛,慢慢下了床,走到鬼厉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慰鬼厉肩膀,低声道:“孩子,你想哭想骂,尽管哭骂出来罢不过当日之事,你终究还是要听完的”
鬼厉泣不成声
普泓上人低声道:“等到普智师弟他回复神志,大错已然铸成,站在屍山血海之中,他整个人如五雷轰顶,完全傻了一世功德修行,尽付流水不说,害了这许多无辜之人,如此滔天罪孽,几乎令他撕心裂肺就在那浑浑噩噩之中,他神志不清地赶回了天音寺,见到了我,所为并非其他,却是向我说明一切,言明他所犯罪孽,痛悔之余,恳求我看在百年师兄弟一场的分上,为挽回他罪孽万分之一,日后不管怎样,只要你有困境,必定要尽力救助”
鬼厉竭力抑止自己的感情,但竟是无可奈何,数十年从未哭过仿佛一直坚强如铁的男子,此刻竟是化作泪人但见他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深深陷了进去,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竟是心神过於激荡之下,咬破了嘴角所致
普泓上人面色怅然,道:“普智师弟他交代了这最后的后事,毒性发作,终於是圆寂了在他临死弥留之际,交代说他的遗骸不要火化掩埋,就用玉冰盘镇护住, 留这残躯,希望日后那个叫做张小凡的少年万一得知真相,便请他来到此处,任凭他处置这罪孽无尽之躯鞭苔唾骂亦可,挫骨扬灰亦可,天音寺一众僧人,皆不可干预,以偿还他罪孽千万之一”
鬼厉猛然抬头,普泓上人直视他的双眼,面色凝重而肃穆,缓缓道:“我所说的,你明白了罢当日师弟遗愿,我已替他完成了如今如何处置,便随你的意思就是后院那间小屋之中,你意欲如何,只管过去了”
鬼厉牙关紧咬,目光深深,盯着普泓上人不知怎么,普泓上人竟不愿与他对望,慢慢移开了目光鬼厉喘息声音越来越大,胸口起伏,面上神情是瞬息万变,忽地,他似下了什么决心,霍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听他脚步声音,赫然是向最后那间小屋走了过去
法相面色大变,惊道:“师父”
普泓上人缓缓摇头,面上有说不出的沉痛之意,低声道:“随他去,那也是你普智师叔最后遗愿世事多苦,又有几人能看的开呢?阿弥佗佛……”
他轻轻合十,默默颂念,房间之中,瞬间寂静下来
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