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天色还早,想必那些弟子们都没有起床,也罢,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稍候还要吩咐他们下山去寻找不易,估计也有的他们累了
苏茹心中这么想着,信步向着守静堂前殿走去
弯曲的回廊在脚下慢慢延伸,回廊之外,修竹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怎么,苏茹在这样一个清晨,却发现了自己平日里忽视了的很多东西
回廊栏杆上的漆,年深日久,斑驳剥落,很多地方都掉落了记得上一次刷守静堂,还是自己和田不易婚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这个回廊竟也陪着自己度过了无数岁月,而自己提升农田从这里经过,竟没有发觉等田不易回来了,一定要让他找个时间重粉刷一次
还有栏杆外头竹林中最粗的那枝修竹,依稀还可以望见刻在竹身上的两柄小剑,那是当初自己婚喜悦之下,刻在了青竹之上,希望可以双剑合璧,同修仙道记得那个时候,田不易还曾经笑话刻得难看,自己假装发怒,登时将他急了半死,哄了半天才饶过了他
当年情景,如今犹历历在目,苏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情好了起来她深深吸了一下清晨这略带着甜味的空气,继续走去随后,她又想到,大黄是不易从小养大的狗,他走了这么多日,也不知道徒弟们有没有把它照顾好,要是不小心饿瘦了些,不易回来又该要抱怨人了
苏茹微笑着摇了摇头,决定趁着现在还早,去一下厨房看看大黄她这么一路走来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守静堂前殿之上
“当”
清晨里第一声的锺鼎之声,远远从远方传来,那是青云门晨起的信号,也是唤醒这的一天的声音这锺鼎之声低沉而厚重,回荡在群山里,久久不散
苏茹的心,似乎也随着这声音,猛地跳了一下
守静堂前,有身影或跪或躺,而一向爱睡懒觉的大黄,不知怎么今日却起得这么早,而且乖乖地趴在守静堂门口石阶之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大黄耷拉的耳朵动了动,脑袋转了过来,向着守静堂里看了一眼那晨光还未完全照亮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正呆呆地望着这一切
苏茹的心,不知为何跳得越来越快,甚至像是要爆炸开来一样,令她有喘不过来气的感觉那个静静躺在守静堂石阶上的身影,熟悉得像是刻在她魂魄深处,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影子
可是她此刻,却在心中千百次地祈求,自己错了,自己看错了……
她面色白得像纸一样,脚上如灌了铅,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趴在田不易身旁的大黄,看着苏茹缓缓走来的身影,尾巴对着她轻轻摇晃了一下,却又重把头埋在地上,一双眼默默注视着躺在眼前饿主人
走近了,终於还是近到了无法再逃避的地方田不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在苏茹的眼帘里,他仿佛是睡着了,安静地睡着了
苏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跌倒在地幸好她道行深厚,勉强稳住了身子,饶是如此,她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双脚无力,走到了田不易的身子旁边,跌坐了下来
颤抖的手,慢慢抚过田不易的身躯、衣衫,经过田不易胸膛的时候,苏茹的手停顿了一下,抖得加厉害了,然后,她眼角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一滴一滴,落在了田不易的脸庞之上
在她身旁,大黄发出了“呜呜”的哀鸣声,把头凑了过来,在她的腿边,轻轻摩抆
她缓缓抬头,望着石阶之下跪着的那个身影,还有在那个身影一旁的灰毛猴子,半晌之后,她低低地,带着哽咽,道:“你是……小凡?”
鬼厉的身子抖了一下,没有抬头,相反的,他的头颅反而埋得低了,甚至已经紧紧贴在了粗糙的地上泥土磨砺着他的肌肤,开始他仿佛毫无知觉,过了一会,才听到他发抖的声音
“是……弟子……,师……娘”
苏茹凄然一笑,道:“你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鬼厉跪伏在地,没有抬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敢再看苏茹一眼,低声道:“弟子最该万死,没……没能保护师父周全……”他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惩罚
苏茹慢慢地将田不易的上半身抬起,拥抱在自己怀中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田不易身上的冰冷,还是想着,要将这冰冷的身躯,用自己的温暖去焐热
“你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凄凉,在鬼厉记忆中,从没用记得苏茹曾如此无力、无助的语气,而这个发现,只能令他加的痛苦,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脸在沙土中慢慢移动,好让那面上痛楚,可以分散就快要炸开来的心
“你不起来,又怎么告诉我事情经过呢?”苏茹淡淡地说着,目光却只望着怀中早已没有知觉的那个身体,像是此时此刻,她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大黄向前爬了两步,用头轻轻蹭了蹭田不易的身子,哀鸣声低低不绝
鬼厉的身子停顿了一会,慢慢直了起来,抬起头,看向苏茹那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即使是在这心死的时刻,仿佛也不曾失去她的风姿晨风中, 她微微起伏的秀发,飘在她的鬓边,伴随着她将白皙的脸颊贴在田不易的脸庞之上
“你回来了,你终於回家了……”
这是鬼厉听到苏茹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胸口猛然间气血激荡,血气如汹涌浪涛一般翻滚起来,跟着眼前一黑,就像是脑海中一直绷得死死的、紧无可紧的一个弦,瞬间断裂了开去
他“扑通”一声,像一面木板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在他迷迷糊糊就要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眼前黑糊糊的一片,感觉像是全身都被火烧了一般炙热无比,但身体里面,却冷得像冰块一样而远处隐隐约约团传来了几声大喊,那喊声中带着惊恐与痛楚,片刻之后便化作了一片哭泣之声
纷乱的脚步四处响起,但都是向着一个方向而来
“师娘师娘……”
这无声的呐喊,是鬼厉脑海中最后也是唯一闪过的念头,然后,他便再也没有知觉了